终于到了进入宫廷的那一天。
夜幕初垂,初春的风在灯烛的照映下,也多了几分流动的风韵。
我以答应的身份穿戴整齐,泣别阿玛额娘,步上轿辇,带又晴、忆香入宫陪伴。
我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身边如果没有至信的人,恐怕连死都无葬身之地。
我坐在轿辇上低声饮泣,又晴在轿旁小声提醒:小主今天入宫服侍圣上,是柳府的至高荣誉。我连忙收了泣声。
掀开青绿色绣着荷花的布,望着阿玛额娘及一众家人越来越小的身影,似乎额娘还举帕拭泪,眼中不由又有泪意翻滚,连忙用力逼了逼,如果被有心人发现,以不乐侍驾为名,柳氏满门必遭无妄之灾。
从此以后,我不光是柳如烟,更是深深宫门中一个答应,一言一行不仅与自身息息相关,更与柳氏一门荣誉丝丝相扣。
一入宫门深似海,只愿平安到白头。
“小主,已经到了。”忆香在轿旁低声说,语气竟带着几丝颤抖。
在又晴和忆香的搀扶下,我轻抬莲步出了轿门。眼前一位丽人俏然出现在眼前,淡黄色的旗装愈发衬得脸庞如雪似玉,胸前挂着一串名贵的香珠,手腕上手镯在夜色中隐隐发光。
“这位想必是柳答应吧?”丽人口吐珠语。
“妹妹拜见姐姐,愿姐姐万安。”这位丽人大概是与我一同此时入宫的宫嫔,我是最低位分的答应,口称“姐姐”自不出错。
“起来吧!妹妹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妹妹盛名在外,虚岁已有十四了吧。姐姐不才,虚岁十三,让年龄比我小的美人叫我姐姐委实不敢担,姐姐纳喇氏常在,妹妹有礼了。”
看着眼前纳喇氏常在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屈膝行了一礼,慢声道:“妹妹受教了。”
“时辰到,请纳喇常在、柳答应入宫。”旁边的太监扯着嗓子喊道。
我的身后立即站了两名太监,毕恭毕敬向前迈了一步,“小主请!”
又晴连忙上前,塞了一绽银子给带路的公公,轻声说“公公辛苦了!”
跟在公公后面的主仆三人,亦步亦趋地走在今后几十年自己要生活的地方,不敢抬头去看紫禁城的夜色,两旁的灯笼闪着微弱的烛光,与星光交相辉映,倒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致。
带路的公公恭声道:“小主,再转个弯就到了,小主住的宫殿叫景福宫,主位是刚刚在宫门口看到的纳喇常在。景福宫离养心殿近,小主以后富贵了可别忘了提携奴才。”我不好应答。
忆香在身后小声与又晴说:“偏偏主位是纳喇常在,看样子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人。”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我忙回头,忆香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大概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远远地看见了“景福宫”三个字的宫殿,宫殿巍峨,庭院深深深几许,可怜伊人在其中。
正想着,几个太监和宫女依次拜伏,“奴才等拜见柳答应,愿小主万福。”
我在又晴、忆香的搀扶下,到偏殿主位下坐下,手捧一杯已泡好的香茗,闻了几下,“这是六安香片。”
“小主好眼力,确是六安香片。”我低首,小口嗫了茶,又抬手,“起来吧!”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宫中人心叵测,该立威的时候要立威,不能让人小觑了去。
“奴才小夏子,是偏殿太监总管,这是小桂子、小贤子。叩见小主,愿小主吉祥。”一个矮胖的三十来岁的太监细声说。
“奴婢兰心,是偏殿宫女总管,这是彩云、明霞。叩见小主,愿小主吉祥。”一个面色白皙,梳着平常旗头的宫女朗声道。
“起来吧!”我抬眉,抬手,微抬头,示意他们起身。
“谢小主。”
我肃声:“各位进宫已有不少日子了,宫中人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愿为小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主也累了,早点休息吧!”真不愧是贴心的侍婢,看得出我有些乏了,于是提议。
“奴才(奴婢)等告退。”等一干人等悉数退出宫殿,我才放下身段,松了口气。
第一天进宫就尚且如此,想想与纳喇常在共居一个屋檐下,不免头又些疼了起来。
迎来了我在紫禁城里的第一个晨曦。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轻轻地洒在“景福宫”的琉璃瓦上,反射出灿烂的光芒。
“小主醒来了,奴婢侍候您洗漱。”兰心闻见响声,推门进来恭声说。
“好!”
“小主,昨天您才进宫,依礼今天您要去慈宁宫去拜见太后,然后去拜见皇后。皇后比你早四天入宫,帝后大婚是紫禁城里好久不见的大喜事,皇后美貌贤德,与圣上琴瑟相谐,太后甚是高兴。佟佳氏佟妃早三天入宫、瓜尔佳氏贵人早两天入宫,修媛两人早一天入宫、常在三人和小主于昨晚入宫。”
说完小心地看了一下我的脸色,接着说,“小主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盛名在外,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小主准备梳个什么发髻呢?”不愧是宫里的老人,话里话外传递许多信息,皇后得太后欢心,众位妃嫔比我位分高,入宫又早几日,恐怕我刚进宫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了,昨晚的纳喇常在就是一个现实的例子。
“梳个平常的旗头吧!”
又晴正听到这句话,“小主国色天香,今天去拜见太后和皇后,一定要艳压群芳才好。”
我朝又晴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听我的,平常样才好。”
兰心仔细地为我梳了个平常的旗头,又替我选了一套绣着兰花图案的衣服,穿戴完毕,正准备去请安。
“哟,这不是京城第一美人吗?打扮得这么素净做什么?博取同情啊,真是我见犹怜。”纳喇常在穿着一件玫瑰色艳丽的服饰,头上的装饰也镶了一颗璀璨的宝珠。
“姐姐万福。”我屈膝行了一礼,“姐姐是要去向太后和皇后请安吗?嫔妾也正要去,不然一起可好?”
“哼,妹妹名声太大,我怕自己是萤火之光不敢与与日月争辉。”
“姐姐真是喜欢说笑,后宫中只有太后及皇后才可称为日月,姐姐如此说,是要置妹妹于不忠不义之地吗?”我软软地回了一句话,看到纳喇常在脸色发白,她甩甩锦帕,自顾自地径直走了。
我跟随其后,半步也不逾越。我似乎能看见在前面的纳喇常在脸上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刚到慈宁宫门口,软声细语地禀告站在门前的公公,公公笑着说:“真是巧了,皇后、佟妃、贵人、常在和修媛都在呢!”
我和纳喇常在对视了一眼,眼里尽是惶恐,顾不得之前的不愉快,我们前后慢慢走进了慈宁宫,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里面主位上坐着一位雍荣华贵的四十来许的妇人,慈眉善目,让我想起了额娘,眼里不由地有些许湿意。
有鲜艳服饰的宫嫔,莺莺燕燕地正在围在一起高兴地说话。纳喇常在和我依次跪下,手中的锦帕向后摆了三摆,叩首三次,“臣妾纳喇常在、柳答应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起来吧!”
太后柔声说。“正好都在这里,省得再去景仁宫拜见皇后,诸位都在,就一同见礼了吧!”
我们再次跪倒,又行三跪九叩之礼,皇后还好,只是花妃语带刻薄地说:“宫里又添新人,众位妹妹好神彩,尤以柳答应最为出挑,皇上是有福啊。”
语音一落,便惊觉众妃的目光如同锥子一样刺得我发痛。
花妃果然厉害,廖廖数语便将我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皇后尚未出声,她便先发话,意在告诫众妃,自己在后宫的地位。
太后笑道: “还是令两位起来吧!都是娇滴滴的,可不要跪伤了膝盖。”
花妃娇笑一声:“瞧臣妾是替皇上太高兴了,看到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妹妹,一高兴竟还忘了妹妹们还跪着。快起来。”
又接着对太后说:“太后万福金安,看见了儿媳们就笑得像朵花似的,如果来年再添个皇子公主,那太后还不把御花园里的花都比了下去。”
太后指着花妃对众妃说,“你们瞧瞧花妃这一张利嘴,哀家被你哄得高兴。皇后刚入宫,对后宫诸事不熟,加上现在后宫繁华,要派一个得力的人才好。花妃你如同往常一样,协助皇后管理后宫。哀家要享享清福了。”
皇后和花妃徐徐跪倒,姿态要说不出的仪态万千,“臣妾等谨遵懿旨。”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太后也倦了,于是我们均告辞出了慈宁宫。
阳光正好,一如宫外的阳光,可毕竟隔了一道宫墙,心境自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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