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四年秋，九月初二。
永安伯府中，瞻澜院的小丫头们在门廊上绣花，小声说着外面聚了好多人等着看秋闱放榜，在书房伺候的小厮时不时就要往外看。
他是少爷的贴身小厮，不用在外面侍弄。眼下已经进了九月，过阵日子少爷怕是又要喝药了，小厮心急，更盼着外面早点来传中举的消息。他又回头看少爷，那般世外仙人的样子一点也不心急。
伏在案前写字的凌霄眉眼清和，身姿俊雅，宽大的软锦袖口遮住纤细手腕，下笔飘逸落笔遒劲，等落下最后一笔，笔置于笔搁之上，凌霄才侧目看过来。
他温声唤了一声：“竹豆。”
小厮赶紧起身，轻声走到近前：“少爷。”
凌霄浅浅一笑，缓声慢语道：“出去转转吧，不必在这里陪我。”
竹豆虽然心痒，但还是摇头，“我是少爷的小厮，少爷身边不能离人。”他扶着凌霄往软榻那儿走，又端来了放凉的补汤。
凌霄看着补汤半晌，端起来后又放回桌子上，又是半合着眸子浅浅一笑，“你喝了吧，太太问起来就说我喝下了。”
“少爷不能总不喝啊。”竹豆不依，“这补汤都是顶好的东西，太太记挂着少爷的身子，总要过问有没有好好服用。眼看着天要凉了，少爷可得爱惜身体，可不能像开春时一罐子一罐子地喝药了，多遭罪啊！”
凌霄手指抵着额头，半倚着软榻，把小厮的话都细细听进去，然后从另一只耳朵里放出来。这些话身边人隔几日便要说，可凌霄自己不想喝，任谁也劝不动。
正说着话，外面一小丫头走进书房，在屏风后站定，轻唤道：“少爷，前面有官家的人来贺喜，老爷叫您过去。”
竹豆心里一喜，连忙问：“少爷，是不是中了！”
凌霄点头，从软榻上起身。
他着一身天蓝色广袖长衫，上有素雅暗纹，腰身盈细身量挺直，腰间只佩戴了个玉佩坠子，浑然清润俊逸之姿。只是身子单薄，任谁看了都知道凌霄是个见不了寒风的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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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伯正在前厅接待来人，等凌霄进屋，永安伯只淡淡扫了一眼。
“给凌大人贺喜，给凌少爷贺喜。”来报信的人满脸喜庆，“本次凌少爷秋闱高中解元，不愧是永安伯府的大公子，自有芝兰玉树之貌。盼凌少爷来年会试再登新高。这是文牒，请收好。”
凌霄躬身行礼道谢：“大人过誉，劳烦大人跑一趟，一点薄礼，望大人笑纳。”
竹豆上前把准备好的喜钱呈上来，来贺喜的人笑呵呵地收了，又说了些贺喜赞美的吉祥话。
等人走后，厅里只剩下永安伯父子二人。
永安伯端坐在主位之上，望着凌霄手里的文牒，拿出了当家老爷的威势，沉声道：“以你所学之姿，来年会试不成问题，只是永安伯府一向安稳避世，不求光耀门楣，只求护住我凌氏一族的富贵，切记不要走岔路给永安伯府带来祸事。”
“孩儿省得，凌霄自知有今日全凭祖辈福荫和父亲栽培，我这身子虽无性命之虞，但恐难当大任，来日若有幸进士及第，只愿得一闲职安稳度日，绝不往紧要的职位上走。”文牒冰冷，凌霄却双手紧握住，深吸口气继续道，“凌霄无能，不能给府中锦上添花，但也绝不对做辱没门楣之事招生祸端。”
永安伯听凌霄提起病情，脸色微变。他喝了口茶端坐在椅子中，一时无话。凌霄也不觉得无聊，干脆拿起文牒细看。
堂堂京中权贵永安伯府，不知从何时起，父子相谈竟也无话可说。
半晌，永安伯又提起别的，沉声道：“树大招风，离来年会试还有段日子，你这阵子就静心读书，与太子不必太过密切。”
凌霄掩在广袖的手指轻颤。
永安伯观察着凌霄的神色，面上看不出什么，他又有意提起：“皇上过些日子怕是要给怡亲王议亲，凌婉也十四岁了，京中适龄女子不多。凌霄，我永安伯府绝不会同时站在两条船上。”
凌霄沉眸敛气，正色道：“父亲，孩儿依稀记得幼时祖父教导，凌家一族不结皇亲，为的就是长长久久的太平。”
永安伯怒斥：“怡亲王是今上的嫡亲弟弟，自幼养在先太后膝下，与皇上的情谊非比寻常！你从前给太子伴读，也曾见过怡亲王品貌之相，也能算是半个同窗，自然比旁人的关系要更亲近些。凌婉若是被选中，总比嫁于一皇子强，也免了凌家卷入日后争夺。”
“纵是怡亲王再好，但谁人不知他行事恣睢霸道专横？”凌霄此时气性也上来，“凌婉性子柔和，这永安伯府尚有妻妾二三，皇亲内院的磋磨定不比平常富贵人家少，父亲只求这一府安稳，却不担心亲生女儿日后委屈吗？！”
“放肆！”永安伯“砰”地摔了茶杯，碎瓷片盏洒了一地。
“啊——”在屋内侍候的丫头们低声惊呼，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都不敢出。
少顷。
“父亲累了。”
凌霄的衣摆被溅出来的茶水洇湿，他抬手拂过衣袖上的水渍，脸上收了疾色，朝一旁唤道：“陈管家扶父亲回去休息吧。”
永安伯被顶撞得心口疼，可凌霄已经中举，不能随意责罚，他又不能轻易开发。而且凌霄话到即止，并不能挑出错处。永安伯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凌霄轻声道：“我们也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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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刚动了气，这会儿也走不快。他身子虚弱，入了秋后就鲜少出屋，今日天阴，永安伯想要跟怡亲王结亲的心思让他动了火，两相加一处，已是勉力撑着。
竹豆心里着急，更恨瞻澜院偏僻。
凌霄拿着文牒，这是他唯一实打实攥到手里的底牌。他自幼便知道父亲偏心，早就习惯的事情，早已不会扰他半分心思。他只盼着有朝一日取得功名，不再只是这永安伯府里病恹恹又不得宠的少爷。
他日天高海阔，自有一番天地。
但父亲刚刚的那段话犹在耳侧，在那之前，他绝不能让凌婉入了火坑。
怡亲王萧歧，先皇第十六子，当今皇上的嫡亲弟弟。凌霄还记得这个上马能弯弓射箭又能百步穿杨的同窗。
他自幼与萧歧接触不多，近些年更是疏远，听闻那人近些年愈发恣睢霸道，想必做他的妃子恐怕不会比当他的幕僚容易。坊间又传言怡亲王不沾政事，偏爱风花雪月。
凌霄蹙眉，难怪一向明哲保身的父亲宁愿将凌婉嫁与这个流连花丛的草包王爷。
“萧歧……”他低头喃喃怡亲王的名字，再无多话。
古耽是我的白月光，不下笔永远不知道会写出什么，圆个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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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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