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启很快就有了回信,翌日更是亲自登门带来消息:“明日你我一同出游,过两日天气更寒,你再出门就不方便了。一为游秋叙旧,二为你的心事,皇叔已经应了,明日自会到场。”
说是皇叔,但萧歧是先皇最小的儿子,是当今皇上的十六弟,与太子萧启同岁。
凌霄和太子萧启多日未见,自从昭阳三年萧启被封太子出宫立府,同年凌霄中毒身子渐弱,除了几次萧启登门探病,这一年来两人鲜少有如从前一般的热络相谈,只凭书信往来和礼物相赠。
两人同在京中,却如隔着几道山海。
提起往事,凌霄一时感伤:“父亲的脾性太子也是知道的,我身为家中长子,往日纵是多有身不由己,但这府邸是祖辈赠我的福荫,我既已得了优待,就得担起那份责任。这一年来我鲜少登门拜访,实是力不从心。”
凌霄想说的太多,可最终也只能说这些。
他生来与永安伯府绑定,如非出生在永安伯府,也不会有机会被先皇选中入宫做伴读,更不会在与太子情谊深厚的多年以后,不得不因为权力和家族命运彼此远离。
福祸得失都是命,凌霄只是有些悲惘,他连为此抱憾的立场都没有。
萧启给凌霄斟了一杯茶,又探身握了握凌霄的肩膀,疏朗一笑:“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我心知你的难处,也不曾有任何介怀。这府上的顾虑我也能猜到一二,永安伯行事谨慎明哲保身,他的筹谋不无道理,你是家中长子,定然要承受更多的责任。”
自凌霄八岁进宫给萧启做伴读,两人情谊起于幼时,高山流水之情,早已无需多言。
“凌兄是高门权臣之后,我是皇室之子,自是能互相体谅的。”萧启呈上喜帖递给凌霄,“下月大婚,只盼兄长如约到场,但恐怕天气多变,还是以身体为重。”
凌霄险些端不稳茶盏,他敛着眼神拂去手上的水渍,又笑着点头:“若身体无碍,我定是要去的。”
两人约定好明日萧启派车来接凌霄出门,萧启走后,凌霄一直强撑的笑意淡去。
十月初二就是太子大婚,自己也早该绝了念想。
·
翌日城郊。
凌霄早已收拾妥当在门外等候,萧启来永安伯府接凌霄,见着了又忍不住念叨:“怎么这么早就站在外面,外头风大,把身子吹冷了,你的事还要不要办?”
萧启转头训斥竹豆:“你们怎么照看得主子?他这身子哪能禁得住这么在外头吹冷风?把马车赶来,手炉茶点都准备好没有?先让你们主子暖暖身子。”
竹豆面露难色,急得要哭出来了:“回,回太子,没有马车。”
萧启问:“怎么回事?”
竹豆看凌霄,不知该不该说,凌霄上前一步:“说来话长,太子还是不要追究了,今日之事不宜耽误,还是莫要让怡亲王久等。”
萧启端详凌霄的脸色,知他心中窘迫:“待来日凌兄高中,定能摆脱这污泥浅池,蛟龙得水。”
凌霄眼中蓄泪:“借太子吉言。”
凌霄坐上了太子的马车,他们赶到的时候,怡亲王还未到。凌霄松口气,竹豆把披风给凌霄整理好,又拿来手炉给凌霄暖手。
郊外秋风紧,萧启担心凌霄的身体,让他先回马车上等着,凌霄摇头:“今日有求于怡亲王,不可轻慢了。太子不必担心,出门前我喝了汤药,这会儿功夫不碍事的。”
太子萧启的随从远远地望见了怡亲王的马车,赶紧来报信:“王爷,怡亲王到了。”
凌霄赶紧迎上去躬身行礼。
怡亲王萧歧扶了一下:“既是故交,便不需这些礼数,外面风寒,先到亭子里去吧。”
凌霄一怔,他与怡亲王多年未见,竟不知此人还有如此温和一面。
可他还是全了礼数,皇室的人心难测,他无意托大,没敢应下怡亲王的好意。
怡亲王萧歧拂袖的手一顿,轻声道:“看来是同本王生分了。”
这话说得并不庄重,即便是少时一同读书,凌霄作为大皇子萧启的伴读,与萧歧的关系并不亲近,鲜有往来。
对于凌霄而言,这一句“生分”,实在没有可追溯的往事。可他如今还有求于怡亲王,又不能随便冷落。
凌霄斟酌道:“谢王爷体恤,少时相处种种不敢忘怀,往日多亏王爷照拂,今日得见王爷又是贵雅清俊之貌,一时感慨,王爷念及旧情,凌霄实感惶恐,并不曾与王爷生分。”
萧歧定定地看着凌霄,似是漫不经心说道:“说着不生分,却句句把本王推向一边,凌霄,此时若是换做别的同窗,你可还会是这样的态度吗?”
凌霄抬头就见萧歧转瞬阴云密布的脸色,他心下一顿,正要开口却听萧歧轻笑一声道:“罢了。”
他甩袖负手,转身往亭子里走:“本王最不喜言语争锋,这样的寒暄孤王听得腻了,不说也罢。这儿可不是什么叙旧的好地方,既是有话说,就莫要耽误时间。”
凌霄心说,这才是恣睢骄傲的怡亲王啊。
亭子里只留下萧歧的人在一旁伺候。
秋风瑟瑟,亭子里四处透风,凌霄端住清雅高矜之姿,呈上收藏多年的字画,率先开口:“今日叨扰怡亲王和太子,实在惶恐。凌霄偶得这两幅字画,笔酣墨饱入木三分,佳作配贵人,还请怡亲王和太子笑纳。”
太子萧启素日书画兼通,看了自然心生喜欢。他今日自知兼着说客的身份,对怡亲王笑道:“皇叔前年家宴上的妙笔我还记忆犹新,这画虽比不上皇叔不拘绳墨,但已数世间难得。”
萧歧轻笑一声:“永安伯府真是好礼数,都说永安伯之子清俊高雅最不喜媚俗之事,只怕今日不单单是聊天叙旧,凌霄要求本王的事怕是不小。曾经霁月清风的凌少爷,也会用宝物笼络人心了。”
句句带刺字字珠玑,凌霄面不改色:“实不相瞒,凌霄与王爷虽是旧识,但不敢托大,王爷身份尊重,凌霄至今无所成,不敢冒然攀附。今日确有事相求,可惜囊中羞涩,并无多余贵重之物,只这两幅字画勉强拿得出手。”
萧歧打开卷轴扫了两眼,便知此非平常之物。他嗤笑一声:“孤王既然身份贵重,自然少不了这样的藏私,孤王看得眼花,早就不稀罕了,你既然喜欢便拿回去。孤王耐心不多,你求孤王所为何事?”
凌霄拱手道:“近日听到了一些传闻,说出来怕污了王爷的耳朵,但事关舍妹,凌霄斗胆一问,圣上是否有意将舍妹指给王爷?”
萧歧面色冷峻:“消息倒是传得快,都听进你的耳朵了。”
凌霄抬眸,只见萧歧幽幽一笑:“皇兄念及孤王无内宅照应,又知道你我同窗知情,确实有意与永安伯府结亲。”
凌霄蹙眉:“王爷可答应了?”
萧歧单手撑着额头轻笑:“结了皇亲,不仅令妹做了王妃,永安伯府自然也能水高船涨。孤王为了儿时的情谊,又有何拒绝的道理?到时你我亲上加亲,想要续上旧时的情谊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萧歧语气轻浮,凌霄知道他没当回事,急切道:“王爷,凌霄斗胆求情,舍妹实非王爷良配。她自幼被束在后宅,恐难以应对深宫和内宅许多事,对王爷也并无助力。”
萧歧嘴角上扬,盯着凌霄看了半晌,玩味道:“永安伯府底蕴深厚,凌兄如此,令妹又怎可是歹竹?凌兄不看好这门亲事,孤王却觉得极好。”
凌霄连忙拱手说:“臣就是有天大的胆量,也绝不敢冒犯皇亲。舍妹不懂皇家规矩,来日宫中家宴若有闪失,恐会给王爷惹来不快。”
萧歧轻飘飘道:“孤王不给旁人找不痛快就烧高香了,旁人还敢给孤王的王妃使脸色?孤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令妹嫁给了本王也是受人敬仰,不通规矩那便另起规矩。”
他甩袖起身,又抬手捏住了凌霄的下巴,手指摩挲着凌霄的嘴唇,扳指上的翡翠映出萧歧墨色的瞳仁。
“若是真想改了这桩婚事,凌兄还需拿出几分诚意。如今这样,没甚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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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亲王府。
萧歧在院中赏落花,王爷难得有雅兴,一众伺候的人都敬而远之远远看着。
心腹随从斗胆道:“王爷,皇上真让您娶永安伯府的大小姐啊?全京城谁不知道凌夫人不受宠,如今卫平侯府也没落了,凌家大小姐虽是嫡出,面上身份贵重,可对王爷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萧歧嗤笑一声:“全京城都知道的道理皇兄自然也知道,他怎么会给我许一个有助力的外家?不过有一点你问到点子上了,皇兄属意的确实不是凌婉。”
心腹问:“那是谁?”
萧歧说:“今日你刚见过。”
心腹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后急切道:“凌霄公子可是男的!”
萧歧倒是不在意男的女的,折了花枝扔在地上:“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妹妹跳进火坑。这回天遂他愿,让他替凌婉入我这个火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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