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轲站出列面向群臣,说道:“又是年初,按规矩是要对去年一年的财政做审核并确认,也好将今年的计划都给定下来。没什么大问题的话,户部该签字的签字,司礼监这边该批红的批红。就开始吧。”
还未见着人,就听到殿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嚣张跋扈。“阁老这就算上账了?”
众人都下意识地屏息敛声,以礼部尚书吴泽为首的宦党官员立刻猫着腰迎上去,满脸讨好地笑道:“大人您来了,您来得正好,来得正好……”
刘瑜看了看皇帝,便一甩袖子站在大殿正中,躬身道:“老臣参见陛下。”
李裕冷冷道:“梁国公好大的架子,御前无故迟到,此乃大不敬,你可知罪?”
刘瑜勾唇不以为意地笑笑,拱手道:“陛下,臣今日来迟,是为了让陛下与在座的诸位看一出好戏。方才忙着准备,忘记上告陛下,臣有罪。臣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陛下定能体谅臣吧?”
李裕这些年与他反目,但那些对抗在他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他不把这位皇帝放在眼里。面对弱者,他总是乐意说些好话的。就好似对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哄一哄就过去了,自己还颇觉有趣。
刘瑜在为他准备的座位上坐下,说道:“你们先算,算完了再看好戏。”
众人不知他葫芦卖的什么药,只觉后背凉飕飕的,都只得捏着把汗 。吴泽先行开口说道:“别的票拟户部都签了字,为何独独吏部与工部没有签字?”
户部尚书张怀远正色道:“吏部超支二百万两,工部超支一千万两。究竟为何会有如此大的亏空,我等不敢轻易签字。”
吴泽冷笑道:“那日吏部和工部不是都说清楚了?秋闱考务支出增了两项,又兼西苑走水,烧了吏部值房。工部亦是为着修西苑的寒徽殿,才有了亏空。内阁的票拟也明明白白,陛下都是看过的,张大人有何意见?”
西苑亦是圣上常住的所在,吴泽这一番话将责任都往皇帝身上引去了,钱都花在皇帝身上,谁敢说一个不字,那就是大逆不道。
张怀远哪里会被他吓到,他说道:“这每一两银子若是真用在正途上,我自是没有意见。但二百万两能用于考务,还能修缮值房,为何修缮寒徽殿便花了一千万两?据我所知,寒徽殿走水,只烧到了茶室。”
吴泽走到张怀远面前,二人隔着一张桌案,吴泽挽挽袖子,一掌拍在桌上,高声逼问道:“按你的意思,是寒徽殿不值得花一千两银子修缮?这钱不是用在正途上?“
张怀远脾气上来,也拍起了桌子:“本官是说修缮一间茶室便花去一千万两白银,此间必有蹊跷……”
“可我告诉你寒徽殿的茶室就是花去了一千万两白银!”吴泽声音更大,生生打断了张怀远的话,压着他继续问道,“你又待如何?”
这边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刘瑜反倒呵呵笑起来。他慢条斯理地斟一盏茶,说道:“都是同僚,何必在陛下面前闹得这般难看。户部不签工部的账,却签了东宫的账,张大人认为工部是贪墨了,东宫就是正常的?”
张怀远眯起眼看着刘瑜,问道:“梁国公这是何意?”
刘瑜对身边的小太监挥挥手,那小太监就恭恭敬敬捧着托盘走到张怀远面前,将托盘举到尚书大人眼前。
刘瑜品一口茶,闭上眼睛细细回味:“着实是好茶。张大人,你要不要尝尝?”
张怀远哪里顾得上与他说话,他一把抓过那托盘上的账本,快速翻阅起来。这些收支户部都是看过的,他想不明白刘瑜又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做什么。
刘瑜睁开眼瞅瞅他,道:“张大人真是糊涂了。”
他取过金盘里的帕子擦擦手,将用过的帕子随手丢在桌上,一双眼将在场的各位官员一一看过去,问道:“太子殿下今日没来,你们可知为何啊?”
纪轲闭上了眼睛,众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张嘴就如被缝死了,无一人吐出一个字。
刘瑜“哼”了一声,一字一字道:“太子,病了!”
他转向张怀远,说:“东宫性喜游猎歌舞,但这些年,东宫的身体每况愈下,你告诉我,这上头的开支怎么还增加了?竟比得上本官养玄衣卫花的银子!”
东宫的账,他们照例是能签就签,从不轻易过问。更何况皇帝管不了事,东宫与宦党一处,平日里恣意妄为,太子吃喝玩乐,哪里是他们这些文官能管得了的。
只是今日刘瑜不知抽了什么风,竟将矛头对准了太子。
刘瑜笑着,伸出手指在张怀远面前点了两下,说道:“你可真有意思,东宫的烂账不算,却算工部和吏部花在国家和陛下身上的钱。”
说罢,他袍袖一甩,高声对皇帝说道:“陛下!户部尚书张怀远有徇私贪墨之嫌,请陛下将其交给臣调查处置!”
张怀远大惊失色,亦高声道:“小人之言!陛下明鉴!”
李裕面上不显,一双手早已在袖中攥紧。他不喜东宫,若不是还有个刘瑜,他早就废了这个儿子,另立储君了。但他想,刘瑜破天荒地针对东宫,目的就是向朝臣下手。他看得清楚,张怀远不站任何党派,凡事只对天子负责。在李裕眼里,这已算是个好官了。
至于不过问东宫之事,不过是官员自保之策,倒也不必苛责。这么一来,李裕自然不会答应将张怀远交出去。
他开口道:“此事朕不允,亦不劳梁国公探查。至于工部和吏部的账,按正常的来。但朝廷的亏空还是要补上,你们可有对策?”
李裕是个聪明至极之人,根植于帝王头脑中的权衡之策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以免朝中再生动荡。出人意料的是,刘瑜竟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既然陛下如此说,那臣就听陛下的。”
圣上都发话了,户部也不能再说什么,张怀远只得签了字,交给司礼监批红。
一直没有说话的纪轲上前一步,奏道:“陛下,臣有一策可补朝廷亏空。”
“说。”
纪轲将早已写好的奏本交给御前的太监章平,章平将奏本送到皇帝手上。纪轲继续道:“臣以为,可以开放海禁,设市舶司,广开商路,以此牟利。”
“阁老!”吴泽尖锐地说道,“太祖皇帝圣训,‘片板不下海’,您这是不将太祖圣训放在眼里!”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纪轲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戏谑道,“若是按吴大人的说法,今日在殿外我见你戴着貂毛衣领,怕是要被剥皮填草了罢!”
若真按规矩,官员的月俸都少得可怜,贪墨三两银子就要被剥皮填草,只能勉强混口饭吃,哪里能用得起貂毛。
吴泽被他呛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得不说话了。
温舒接过老师的话继续说道:“陛下,江南多富庶人家,家财万贯。朝廷设织造局,让那些人家出钱,给他们分红之利。”
李裕点点头,说道:“此计倒是可行,便依你二人所言。”
刘瑜道:“那今日的事情便完了,该解决的也都解决了。诸位,还不告退么?”
他先行转身向大门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对众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众人吓得面色苍白,个个魂不守舍。只见外边不知何时站满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玄衣卫,个个刀已出鞘,似乎就等着他们出门往刀口上撞。
他们一下子明白今日刘瑜为何那般好说话,原来真正的好戏都在此刻等着他们。
刘瑜挑眉笑看着大臣们,道:“走呀,诸位怎么不走?”
“张大人,你走不走?”他又看向张怀远。
“你欺人太甚!”张怀远狠狠啐了一口。
刘瑜高声道:“陛下!张怀远是罪臣呐!您是今日就发落他,还是将他交给臣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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