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生辰宴在麟德殿中举办。礼部与光禄寺忙了数月有余,布景与膳食李裕都懒怠去管,但他倒是细细查看了宾客的名单。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李裕从未央宫起驾,直往皇后中宫去。
“陛下驾到——”章平一甩拂尘,立在中宫门外。
皇后一早便得了信儿,自是早已准备妥当,带着宫中众人迎接出来见礼:“臣妾参见陛下。”
来中宫的女眷们此刻都已散去麟德殿了,宫中清净不少。待皇帝坐下,她方才坐下来,双手奉了一杯茶。
“此是大郎带来的,他知道陛下最喜君山银针。”
茶汤明亮橙黄,香气清纯,真真是上好的银针叶。李裕点点头道:“大郎有心了。”
皇后笑一笑,如话家常一般:“臣妾看二郎身上不好,今日是他生辰,陛下当真不去看一看?”
李裕用帕子擦擦手,面上已是有几分不快之色:“朕与他,是君臣。朕没有去看他的道理。”
皇后心中明白,嘴上却依旧劝道:“陛下,再怎么样,二郎也是成德皇后所出。陈家乃乱臣贼子,百罪难赎,但成德皇后却是枉死的。二郎他是命苦,臣妾……”
她这番话勾起旧事,李裕心中烦乱一阵,却又隐隐疼痛起来。曾几何时,他也曾亲自教导太子,送他玩具,抱他在膝头读书。只是后来出了那么多的事,他们都变得面目全非,也再做不回父子,只是君臣。
他深重地叹了口气:“好了,玉娘。朕为清净来此,这些事你不用管。”
皇后垂首道:“是,臣妾多嘴了。”
大周乃天朝上国,皇太子生辰,自然是八方来贺。金发碧眼的胡人使臣出入宫禁,鸿胪寺的官员身着大红官服,与各邦使臣谈笑自如。麟德殿中处处张灯结彩,雕龙画凤,一派祥瑞的盛世光景。
到吉时,皇太子具服升座,镈钟之声浑厚庄重,在宫禁上空回响。道道厚重的宫门应着钟声次第打开,阶下便是按品排好的王公大臣、宗室宗亲、命妇贵族与各邦使臣。众人齐齐下跪,行三跪九叩之礼,口称:“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一声须得喊得余音绕梁,方能显出气势。
接着进献贺表,贺表后便是寿礼。黄吉在边上高声宣读礼单,他生怕嗓子出了问题,今日进宫前吃了梨膏润嗓,还随身带一把丹草糖丸。
繁琐的礼数最是累人,齐江月起了个大早,再加上头上的花冠压得人喘不上气,哪怕黄公公唱礼单唱得中气十足,她也险些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终于熬到朝贺结束,太子移驾更衣,众人才得以散去歇口气。李策明却一口气也歇不得,刚到内室便被宫人们团团围住,又换上一套朝服,好容易穿戴停当,屁股还没坐稳,开宴的时辰又到了。
他没休息好,自是没有好脸色,黄吉只得在一旁哄他:“殿下,今日阁老命人带了足足两食盒的东西送到东宫,您还没看吧?”
“嗯……”李策明心不在焉地按一按酸疼的脖子,从位置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就往外走。黄吉忙一溜烟跟上前去。
宴乐开始,梁国公刘瑜还是坐在固定的席位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他杀张怀远后,朝中更无人敢开罪于他。
歌舞暂告一段落,那高丽使臣走到中间,行礼后高声道:“臣今日来朝,特带来新铸的玄铁剑一把,请皇太子殿下允此剑进殿。”
这些东西都是提前在礼单上写好的,李策明点头应允:“准了。”
只见两人抬上架子来,架上盖着红绸,见不到宝剑。使臣迈步向前,一把掀开红绸,只见剑光一闪。定睛一看,此剑锋刃锐利,寒光逼人,着实是难得的好剑,众人都喝彩。
使臣颇为自得,慷慨激昂道:“玄铁猝火淬炼,经十年磨炼,两名铸剑师投炉殉剑,始得此剑。请殿下派人一试。”
李策明未及开口,就听李策璋说道:“太子殿下的剑,曾经可是大周最快的剑。今日殿下生辰,高丽献来此礼,自然只有殿下才配使这把剑。”
他听说太子武功早已不济,却偏偏有意当众说出。他就是要让众人都看看,太子是如何无能,连一把剑都拿不动,只能靠着阉人之势占坐东宫。
在池边被李策璋冒犯时,李策明尚未恼怒,此刻他却变了脸色,一个眼神向弟弟剜过去。李策璋这次却没有闪避,他理直气壮的看着太子,没注意到一旁大哥又惊又怒的眼神。
先时齐江月只当靖王是心直口快,不想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二愣子。东宫的脸面就代表着大周的脸面,跟何况今日皇帝不在,东宫就如君王。
太子中毒失了内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何能拿这柄剑。只是若今日太子露了馅,便是被刘瑜抓到了中寒冰之毒的实证;胡人外邦尚武,男儿拿不起拉不动弓拿不起剑,那便是笑话。
太子略微垂头整好袍袖,气定神闲地看着阶下众人。刘瑜慢条斯理地倒酒,一句话也不说,只时刻注意着太子的动向。
只见李策明笑一笑,道:“尊使既有这份心,那本宫便试一试。”
刘瑜吃酒的动作停下来,抬眼看了看太子。早有禁卫将剑请上座,李策明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住剑柄。熟悉的感觉从掌心的剑柄传至全身,他不由得感到一阵颤栗。
太子松开握住剑柄的手,众人心中一紧,以为他当真拿不起剑。却见他迅速翻过手掌,一掌将玄铁剑震起,眨眼的功夫就握稳宝剑。他朝前走两步,一掌将剑推出,只见寒光闪过,那剑已深深嵌入李策璋面前的桌案。
李策璋吓得连人带椅向后翻过去,亏得李策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太子笑道:“果真好剑,本宫就赐予靖王。”
李策璋没想到他竟如此辱人,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要极不情愿地跪地谢恩:“臣谢太子殿下隆恩。”
刘瑜呵呵笑了,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只有他与太子能够听见:“你还有力气呢?太子殿下,我可是教过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太子微笑道:“多谢大人,本宫受教。”
他端坐回位置上,宴乐重又开始。舞女们挥扇起舞,弦乐声愈来愈急,她们也舞得愈来愈快。旋转、旋转,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如金蛇狂舞,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策明的视线又模糊起来,乐舞加剧了头晕,寒冷也开始向他袭来,他伸手去取宫女斟满热酒的酒杯,手上毫无力气,且不听使唤地颤抖,将酒杯碰倒,酒也撒在桌上。
黄吉见他不对劲,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正要上前去,却惊见一个女子舞着舞着便出了队列,她腾空而起,扇底竟亮出刀刃,迅速向刘瑜扑去!
刘瑜身边的玄衣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出暗器,只听得“叮当”一声,女子手中的武器被震落在刘瑜桌上。她没有放弃,竟赤手又扑向前去,被玄衣卫一刀刺穿肩膀,踹翻在地。
“护驾——护驾——”黄吉尖声叫起来,九龙卫鱼贯而入,将刺客围在中间。太子颤声道:“拿下!”
众人依言将刺客捆起来,扭着她跪下。她头发都已散乱了,虽说受了伤,腰背却挺得笔直,一双眼只看着眼前的地毯,紧紧闭着嘴唇。
“师父没事吧?”李策明问道。
刘瑜瞥了一眼刺客,道:“我无碍。只是这姑娘,倒像个硬骨头啊!”
“是何人指使你在今日行刺梁国公?是谁给你的胆子!”玄衣卫将刀逼在她脖颈上,登时出了一道血口。
“是……”她吐一口血,抬头直瞪瞪地看着太子,“是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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