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戏

“今日殿下就要启程到青州去,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还是多吃一些为好。”银霜在太子身边久了,惯会察言观色,如今见他面色尚可,就忙多奉上一碗粥。

李策明一眼就看到她手上的一处小伤,伸出手指轻轻她的伤口上拂过,问道:“这是怎么了?”银霜忙收回手藏进袖中,道:“没什么,是妾不中用,经不住烫。”

李策明就着宫女手中的漱盂和清茶净了口,站起身走向穿衣镜,说道:“你是本宫的侍妾,论理也算半个主子,这些事不做也罢。我镜台上有上好的敷药,你自己拿去用。”

虽说太子向来对她不错,但像如今这般关怀备至还是头一遭。银霜受宠若惊之余不免心中暗喜,说道:“殿下折煞妾了,妾被送来服侍殿下,那就是殿下的人,和旁人没什么不同的。殿下的事情,妾自然要尽心尽力才是。”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来到太子身后,接过一旁宫人手上的玉带,双手环过太子腰际,替他严严整整地扣上。

太子没有回答她的话便要动身离开。银霜大着胆子拉住他,迎上太子疑问的目光,说道:“殿下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若是又病了,妾看着也……”说着,她便微红着脸低下头去,“妾看着也心疼。”

李策明不过置之一哂,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银霜的话他不会相信,当然也不会反驳。这个世上除了老师和温舒,哪里会有人真正心疼他。不过都是觉得,太子真是窝囊,活得都不成人样了。但他又是太子,身上有可悲的特权,这些话听得多了,就如过耳的风,一吹就过去了。

太子走后,银霜果真去了他所说的镜台上取药,除了敷药以外,她还看到一个药瓶,就藏在隔板之下。她趁着四周无人,小心翼翼地将药取出来查看了一番。她心下一惊——太子平日里看起来身体虚弱,精神不济,多半都是此药所致。也就是说,他并非是真的生病而身体不好,他的病是装的,梁国公被他骗了这许多年。

“姐姐,您怎么还在这儿呢?姑姑找您。”门外走进来一个宫女,她定睛一看,是与她一同被刘瑜送进宫的银筝。

当初有六人被送到太子身边,与玄衣卫的其他探子一道监视太子。按照刘瑜的吩咐,其余五人都听命于银霜,后因内部异动,银霜按照玄衣卫的规矩除掉四人,对太子说是染上时疫死了,太子也不大放在心上。

银霜忙将手上的药瓶放回去,笑道:“好,我就来。”

东宫出京,仪同天子。千乘之尊,象辂以行道,龙旗、日月旗、五方旗等各依其位,黄罗伞、华盖、曲盖各依其制,以显尊贵。

李策明扶着黄吉的手坐进象辂,他要到青州去,做一场血与权的交易。

一路无事。驾到武安侯府后,李策明在房中略歇了一歇,他看到房中的一扇屏风,上边画着蜀中的山水,山川相繆,郁乎苍苍,似闻九天鹤唳,有清风拂过山岚,云雾开合缥缈,缭绕山间。

温舒见太子看着画出神,便走到他身边道:“笔触倒是和献给陛下的瑞鹤图相似,是他家的小女娘画的。去岁她到蜀中去养病,我师父见了,喜欢得不得了,带着她画了一年画。”

李策明回过神来,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说道:“就她那倔脾气,还能入温大家的法眼,也算是走了运了。”

温舒微微一笑,不说话。李策明道:“我们出去走走。”

青州的落日斜阳散发着金红色的光芒,平静伫立在其中的青州城宽和而厚大,土墙的羊皮风灯在风中摇晃。街角卖炊饼的商铺排起长队,温舒好容易才挤过去,回头一看,却不见了太子。

李策明站在一家做傀儡戏的铺子前,木头刻的人偶被精心描画上鲜丽的色彩,扮成各色人物,静静地立在那里,手艺人操纵手上纤细的丝线,傀儡人就灵活地跳动起来。

老人放下手中的动作,笑道:“公子是自别处来的吧?咱们青州的傀儡戏可是天下一绝,但凡有人家要宴宾客,都要请一台傀儡戏去!”

李策明奇怪地微笑起来:“傀儡戏我见过的。”

老人拿起一个木偶递给他,说道:“那你也没见过咱们青州的傀儡戏呀。你瞧瞧,做的可比别处要好?”

人偶微笑地看着他,李策明心不在焉地点头道:“好。”街面上传来稚嫩的童音:“木偶笑,木偶跳,手里的长枪作屠刀……”

尽管认为来者不善,但来的都是钦差,武安侯府还是要铺开宴席来招待众人。晚间开席时,齐江月再次看到了李策明。

她不能露面,只在帷幕后清点乐师们用的乐器,一抬眼,就在一群说说笑笑的朝臣和宦官之间,看到了过于安静的太子。他身上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显得他愈发消瘦。他任由下边的人推杯交谈,自己独独坐在上首,用银箸拨弄着手炉中的炭火。他好像经常一个人坐着出神,似乎这样能节省不少精力。

锣鼓声急促地响起,在艺人灵活的手指操纵下,丝线悬着各色木偶粉墨登场,演的是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

突然,侍立在太子身边的丫鬟如同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一般,她梗起喉咙,手上的茶盘滚到地上,“哐啷”一声砸得稀烂。她两眼翻白,张开嘴用力地咳着,竟伸手向脖颈旁抓去。她似乎在空中握住了什么东西,血滴从掌心一点一点地沁出来,脖子上也出现了血痕。

“殿下!”温舒心中警铃大作,他“倏”地站身来,向太子跑去。

“护驾!护驾!”护卫拔刀鱼贯而入,众人大惊失色,纷纷站起身来,大堂上乱作一团,杯盏被撞到地上,伴着众人惊慌的叫喊,周遭登时一片狼藉。

那丫鬟很快咽了气,倒下去撞翻了食案。

齐渊大声命令手下立刻搜查侯府,堵上所有可能让凶手逃走的出口。

一个大活人突然死在众人面前,屋内外却连可疑的人影都不见。齐江月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脑中嗡嗡作响,双脚如被钉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眼前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人就莫名其妙地死在身边,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太子除了吃惊,面上竟毫无惧色,他靠在引枕上,身边被护卫围得水泄不通。

司礼监秉笔柳全先掐着嗓子尖叫起来:“是鬼!是鬼!这是鬼杀人啊!”

此言一出,众人就如真见了鬼一般,还有人竟绘声绘色地说出那鬼的模样来。“就是鬼……我方才就觉得那里阴风阵阵,有鬼影飘过呢……”更有那胆小的,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齐玠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胡说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都在胡说什么!”

监察御史徐瑛干笑道:“是啊,柳公公,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二人所代表的势力本就形同水火,柳全闻言就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那你说是什么嘛!连个人影都翻不出来,你们在座的可有看到刺客?这不就是鬼吗?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死脑筋。”

齐玠蹲在死者身边细细看察一番后,开口说道:“我看这手上的伤口,是被极其细小的器物勒出来的,脖子上的也是,应该是事先被力道勒住,再被划破血管,于是有了大家看到的鲜血。”

温舒点了点头:“世子说得不错,凶手应该是先勒住这位姑娘的脖子,使其感到窒息,接着她就会本能地伸手去扯开勒在她脖子上的东西,因此手掌被划伤,最后凶手再改变力道,让凶器嵌入皮肤,如刀刃一般,即刻杀害。”

柳全吓得一个激灵:“那凶手人呢?隔空怎么杀人?又用的什么连影子都不见的凶器?你们莫不是唬我呢?”

齐玠站起身来,冷脸上已经泛起了杀意,他走到柳全面前,说道:“我记得玄衣卫有一绝活,名唤夺魄丝,细如发丝,不近身亦可夺人性命。”说到这里,他居高临下地睨了柳全一眼,冷冷地道:“一介阉奴豢养的家犬,就敢在我府上滋事,放纵手下,杀我家仆。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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