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一声令下,两个玄衣卫扭着一个人从外边上来,那人头上套着一个黑袋子,着实看不到脸。玄衣卫伸手一把将那黑罩取下,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直瞪瞪地看着,这不是户部尚书张怀远是谁!
张怀远看到太子,倒是端端正正地跪下去,如同在朝中相见一般:“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策明定住心绪,抬手道:“大人请起。”
刘瑜对太子道:“你还认得他呢?那你应该知道,他现在是罪臣,大可不必对他这样客气。”
李策明放下手中的酒盏,微笑着对刘瑜道:“户部尚书何罪之有啊?”
刘瑜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太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反驳他,太子耍了他,现在竟还敢反驳他,面上还带着这般微笑。他最见不得太子这样笑着看他,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是觉得分外窝火,竟如被人羞辱了一般。
可如今他为刀俎,其余不过是鱼肉罢了。这么一想,他也笑起来,说道:“殿下是真不知道廷议之事,还是在装傻呢?您不说,我还差点儿忘了,堂堂户部尚书沦落至此,都是因为殿下您呀。”
太子的脸色微微一沉,却没有逃过刘瑜的眼睛,他心中快意地一阵颤抖,挥袖站起身来,对众人道:“诸位,身份可压不住事儿呀。”
言罢,他当堂而立,手指指定张怀远,道:“就好像户部尚书您,堂堂二品大员,离内阁交椅仅一步之遥,犯了罪却死不承认,不还是要落入我的手上,连陛下都保不住你?”
张怀远狠狠啐了他一口,道:“一介阉奴,你也配!”
刘瑜闭上眼睛,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口气,显然是气极,面上现出扭曲的笑意。旁人忙战战兢兢送上浸过的毛巾擦了。
刘瑜问道:“张怀远对本官不敬多少回?”
一旁的小太监翻出记事本,念道:“早朝十回,廷议四回,酒宴一回。”
“十五次。”刘瑜想了想,说道,“可他身上还犯着徇私枉法和贪墨的罪呀,那就双倍,算三十吧。”
“是。”小太监一本正经地拉长声音,“上芙蓉霜华盘——”
一尊玉盘果然被抬将出来,这可不是一般的玉盘,色泽清润非常,纤尘不染。只是透出丝丝缕缕淡淡的红纹,在灯火下放出清冷又诡异的颜色来。玉盘精雕细琢成芙蓉花样,细长的玉管作了花枝,蔓延至白玉堂外明亮的湖水中,竟连成一道清亮的光景。
众人伴着三分酒意,一时间迷离了,有些恍惚,竟忘了这芙蓉霜华盘是什么东西。
刘瑜一双眼睛看在齐江月身上:“齐娘子,这可是从你们西北来的,你可识得此物?”
齐江月道:“冷霜玉乃世间极寒之物,与血相生,须得以血洗之,方能保其色泽。”
满座皆惊,这竟是传说中的冷霜玉。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刘瑜叹道:“此物难得,千百年才有这么一块。到我府上已有两年了,你看看,保持得可好不好?”
齐江月冷冷地道:“杀人献血,也值得梁国公这般得意?”
刘瑜笑道:“小娘子没见过,今日便开开眼。”
玄衣卫将张怀远抓起来,绑在架上,张怀远面不改色,还在对刘瑜骂不绝口。刘瑜一甩袖子回到位置上坐下,皱眉道:“书生啊,死到临头还这样多嘴。”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自他指间飞出,直击张怀远的喉咙。鲜血飞溅,张怀远目眦欲裂,张着嘴却再发不出声来。
这竟是凌迟的手法,第一刀先割了喉结。
齐江月手一抖,撞翻了琉璃杯盏。
玄衣卫挥刀上刑,血腥味静静地在屋内弥漫开来。已有人撑不住,先唬得晕了过去,也有弯腰干呕的,其余的人心惊肉跳,大气也不敢出,只恨自己今日为何出现在这里。
齐江月只觉一阵眩晕,她别过头去,阿满忙递了痰盂和茶水给她,她摇摇头,紧紧握着阿满的手。她抬头时,泪眼间正巧看到坐在上方的太子,只见他安静得如瓷娃娃一般,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静静地看着眼前非人的虐杀。
她回过头,只见那血肉模糊的残躯边上,是流光溢彩的芙蓉霜华盘,鲜血经过玉管流淌进芙蓉盘中,又从芙蓉下的花枝流出,一路流进明玉堂外的湖水。
那冷霜玉冰透非常,其中流淌的鲜血清晰可见,血液慢慢经过每一根精心雕琢的脉络,似要与玉融为一体。血的猩红与玉的冷冽混在一起,妖诡得不似人间之物。
更让她吃惊的景象发生了,那鲜血经过玉管流进湖中,湖面竟荡开一圈圈荧光的涟漪,不多时,那涟漪竟与湖面分离,腾空而起,湖面上空点点流萤,平铺开去,映得水光潋滟,夜如白昼。
“这池底种了成千上万的腐荧,才能亮如白昼。”
齐江月只觉浑身寒毛直竖,冷浸浸地出了一身冷汗。腐荧,原来是嗜血为生,平日蛰伏水底存活,嗜血后便能离水,腾空飞舞。
她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自侧门出去。许是观刑完毕的缘故,玄衣卫并没有拦着她。
她快步走在梁国公府的院落中。血肉模糊的残躯,狰狞的面孔,歌舞升平的宴乐,冷冽清透的白玉,猩红温热的血液,还有铺天盖地的腐荧,刘瑜得意享受的笑声,太子无动于衷的面目……齐江月忍不住一阵恶心,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阿满轻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姑娘,我们回青州去罢?”
她紧紧握着阿满的手,什么也没有说。
宾客们都已散了。屋内只剩下太子与刘瑜,君臣二人相对而立。
“师父,您满意否?”
刘瑜扯着嘴角笑:“殿下,这话该我问您。张怀远之所以死,那可都是因为您啊!“
他玩味地看着太子的苍白的脸色,又补上一句:“对了,成德皇后也是为了才殿下薨的,还有陈宣,陈宣也是因为殿下才死的。”他深吸一口气,道,“连带着整个河东军,都因为殿下你,全军覆灭。”
“至于殿下的老师,原先可是朝中的清流啊,为了殿下,连名声都不要了。这一把年纪了,不回家遛鸟逗孙子,反而还在朝堂上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这是为什么呀,殿下?”
杀人却抵不过诛心,李策明心中一阵疼痛,终于控制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刘瑜拉起太子的手,往太子心上用力按下去,轻声道:“殿下,师父看着您长大,怎么不心疼你呢?您千不该万不该骗了师父,也不该质疑我对你的一片真心。殿下,您这是诛心啊……”
“这诛心之痛,殿下给了臣,臣自然也应该还给殿下才是……”
“殿下您说,若是我按着账簿查下去,会查到东宫的什么呢?殿下,您到那时,可会杀了老臣啊?”
太子大惊失色,对刘瑜道:“师父不要……本宫知错了……”
他最喜太子哀求他,他对太子实在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他乖乖地做一个国家的礼器,乖乖地听话,什么都好说。
他心情好,但他这次不打算收手。
“殿下,您在说什么呢?”刘瑜不动声色地撇开他的手,说道,“其实我相信殿下,一定是有奸人在殿下身边作祟,蒙蔽了殿下。就像这张怀远一般,死有余辜!所以我要替殿下将这些人揪出来通通杀死,查出那笔银子用在了哪里,才能放心殿下的安全。臣这是在清君侧啊,太子殿下,您在怕什么?”
李策明膝盖一软,竟跪在地上,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一双手松松地拉着刘瑜的衣角,道:“不……不要……师父,都是明儿的错,不要对他们动手,不要……没有奸人在我身边,都是我的错……”
刘瑜对左右道:“照顾好殿下。”说罢,竟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了。
李策明泄了力,倒在厚厚的地毯上,地毯上还留着行刑时的血腥味。他心中绞痛,如虾一般将自己紧紧蜷缩起来,咳得天昏地暗,咳出一摊血来。
温舒从门外进,见此情景,心凉了半截,忙跑上前半扶半抱地将太子拖起来,唤道:“殿下,殿下……”
李策明靠在他肩上,一下一下地喘息着,他用手背抹去嘴边的鲜血,抬眼看向门外。腐荧都沉入水底,水面仍发着光,空中却已暗沉下来。他眼中的泪光与软弱也全然消失不见,罩上了如黑夜一般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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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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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观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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