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发去王府,柳折清缠着也要去,元安担心拦着他,事后柳折清又借故提出些奇怪理由,也就没有反对。
两人辰时准时到了王府,元安笃笃笃叩响小门,没一会儿门就开了,探出来个脑袋,竟是那天追王子淳的仆僮。他见了熟人,欣喜地把人迎进来:“少爷光说让我等个人,没想到是你!”
再看到身后风流俊逸的柳折清,仆僮一脸恍然大悟,满眼佩服,就差把不愧是公狐狸精,这么快就勾搭上我家少爷写在脸上。
元安只当没看见,淡定地解释:“都是缘分。”
仆僮带着两人避开来往丫鬟,小声解释:“老爷不喜欢外人进府内,少爷没办法,不过等进了少爷自己的院落就好了。”
三人好不容易避开眼目,来到了王子淳的住处,此处是个独立院落,没有什么婢女,厅内一棵梧桐树绿意满怀,很是清静,院屋牌匾上书“闻风堂”,正是取自“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柳折清打眼一瞧,随口点评:“王二少爷管教有方,要不然这屋怕得改成如意堂、娘娘祠了。”
一日不见,王子淳憔悴了不少,眼底青黑,情绪更显焦躁,他见元安多带了一个人,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仆僮见自家少爷居然不认识,生怕元安忽悠少爷,赶忙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就是柳家的二少爷,两人是一对儿。”
王子淳自然也知道这个传闻,他气笑了,他今日要跟元安查自家哥哥的死因,这人却把自家相好带过来,这可真是情比金坚,如影相随,一刻都离不开!
他咬牙切齿道:“平四,送客!我这院落容不下这两位贵客。”
“你想做的事,仅你我二人办不到,得多些人搭手帮忙。”元安有自己的道理,如今宝币娘娘波及的是整个三山镇,若是让她真的继续为非作歹,大家谁也逃不脱。
他不方便介绍柳折清的本事,于是直接发问:“你想要给我看什么?”
“没什么,你只当没听过昨日的话,我信不过一个纨绔子弟。”王子淳仍然倔强拒绝,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走漏风声。
“你若不想查这件事了,我二人出了这个门就不会再回来,你可想清楚。”元安冷言道,见王子淳出言中伤柳折清,转身就要走,王子淳想查他哥的死因,比他可急得多。
柳折清果断跟在元安身后,他不在意纨绔名号,偏偏还回头故意留给王子淳一个得逞的笑容。
王子淳面色几变,在元安走出院落前终于妥协,最后恨恨道:“走什么走,跟我来。”
他真是服了这两人腻歪劲儿!
他对平四吩咐:“你去打盆热水放在我屋子里,然后在门口守好,任何人都不许进!”
然后带着两人进了屋,等平四放下水盆出去后,王子淳做贼似的关好门窗,又掏出昨日的钱袋子,仍旧是鼓囊囊的一袋,他摸出一枚铜板扔进水盆。
元安皱眉,那枚铜板沉在盆底,初时还无异样,但渐渐逸散出一缕缕红色,是血吗?
像是看出元安心里想的,王子淳摇头:“不是血,是凤仙花的染料,我昨日染上去的。”
凤仙花捣碎后有大红、紫红、粉红汁液,女子时兴将其敷在指甲上,色彩艳丽如胭脂,连染三五次,可留数旬不退。而这汁液干后和铜板颜色相近,不易察觉,又不会轻易被蹭掉。
王子淳一枚一枚将铜板扔进水盆,一边数着个数:“二、三、四……”
每一枚居然都沾有凤仙花汁液,不一会清澈见底的水就变得浑浊,透着暗红色,像是腐尸残存的血液。
“……二百八十五、二百八十六、二百八十七。”王子淳将最后一枚铜板扔进去后,擦了擦手,转头问元安:“你还记得昨天我输出去了多少枚铜板吗?”
二百八十七枚,元安亲自数的。
这二百八十七枚铜板在赌坊被王子淳故意输给了不同人,他们走后,若这些人还赌的话,如此数量的铜板绝无可能找回来,可如今就这么眼睁睁地出现在眼前,一个子儿不少。
元安从盆中拿出一枚仔细观察,就是很常见的铜板,他沉声问道:“你是怎么找回来的?”
“我没有找。”王子淳来到屋北的六角花几前,扒开花盆里的泥土,翻出一枚略显古旧的铜板,脸上露出一丝讥讽:“是它们找回来的,它们在找这个东西。”
“我哥腰间不挂玉佩不揣金银,天天系一串铜板,必然有鬼。他被从酒坛里挖出来的时候,我偷偷扯掉了一枚铜板。”王子淳缩了缩手,回想起触碰尸体时奇特的触感,滑腻冰凉像是蛇,那张面色青白浮肿的脸,两眼暴出至死没有合上。
他稳了下心神,继续说道:“我研究了几日,终于发现这枚铜板一个用途,若是将血涂抹在两枚铜板上,这铜板就会分母子,我哥身上的那枚为母,母币在手,子币不论多远都会回来。”
“这倒是有些像那青蚨钱。”柳折清插嘴,歪头讽刺一笑:“怪不得你们王府成日行善,今日散财明日还,换做我也要博些好名声。”
王子淳瞪了他一眼,虽然有些意外柳折清能说出青蚨,但商人门户,知道这些传闻也不算稀奇。《淮南万毕术》中讲将青蚨母子置于瓮中,埋三日,再将母血和子血分别涂抹至八十一枚钱币上,置母用子,钱皆自还。
“他说的没错,确实很像青蚨钱。”王子淳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故意在铜板上染了凤仙花汁液,再去赌坊输出去,就是想看看回来的钱币是不是之前那些。
他神色更加严肃,说道:“但这枚母币更邪门。阴面置上,持母币者心神恍惚,食欲大增,一日三五餐犹不知饱;而阳面置上,持子币者气血足旺、贪欲炽盛,时刻烈火煎心犹如发狂。”
“夜半放在手下,则子币则和心脉相通,持币者所在、所做、所言皆悉数入耳入眼;若置于脚底,子币则翌日复还,惟有埋于土中方可断绝两者关系。”
王子淳为了搞清楚这枚铜板的用途花了不少时间,这枚铜板诡异凶险处颇多,他只能一个人摸索,幸好遇见了元安,能办的事多了不少。
“这是……在标记猎物。”元安思索片刻,猜到了这枚母币真正的作用,他解释道:“上山打猎时,有时候会碰上群居的兽类,若是当时食物充足,老道的猎人会留下记号,等到天寒腹饥,再带着猎狗进山追踪狩猎。”
“猎物?!你是说这枚母币唤回来的不是子币,而应该是人,那为什么……”王子淳讶然,他料到这枚铜板邪门,不敢轻易用在市集,即使去了赌坊,也是一日不到就唤回,可他也不见哪个赌徒狂性大发踹烂王府大门,找上他来。
“因为他没有许愿。”柳折清一语道破原由。
“没有许愿?”王子淳喃喃道。
他听王子淳说了半天早已不耐烦,抻了下腰,才懒洋洋说道:“铜板只是媒介,一物换一物,买卖公道,幕后人要的不过是颗虔诚供奉的心。”
若是没有许愿,那这人如同还没长大的羊羔,食之可惜,不如再养养,待到膘肥体壮再动刀,那时肉质鲜嫩、吃起来才会满嘴流油。
看在王子淳是为兄报仇的面子上,柳折清勉为其难地给出一条忠告:“你哥不过是主人豢养的猎狗,死的如此诡异,也不知道是换了什么,你偷的那枚也是标记,平日还是埋起来安心些。”
“那我哥许的什么愿?!到底是谁害死了他?!”王子淳腾地站起来,急迫扑向柳折清,哪里还管什么纨绔不纨绔的。
“好笑,你个当弟弟的都不清楚,我怎么会知道?”柳折清一脸奇怪。
元安揪住王子淳的后领,任由他暴躁地挣扎,然后干净利落地将其摁回座位:“冷静点,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铜币源头。”
“我不知道吗?!”王子淳眼圈发红,一条猎狗嗬,一条被拴着脖子的猎狗,可怜他哥最后死的连个畜生都不如!
他盯着柳折清眼神逐渐凶恶,声音拔高:“是不是你?!你家与我家有怨怼,你既懂这,又知道那,敢说凶手不是你!”
不对劲,元安见王子淳两颊泛潮红、脖颈青筋暴起,显然是一副气血翻涌的样子。他果断抢过那枚母币,埋进花盆泥土里,然后右手卡住王子淳脖子,让他一声也发不出来,左手捏住他的下巴,冷声说道:“你若再大吼大叫,我就卸了你的下巴。”
王子淳过了好一会才觉得自己眼前的红雾慢慢消散,他艰难地点点头,等元安确定他彻底安静下来松开手,哑声勉强道:“抱歉,我刚才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元安摇头示意不用在意,反正被掐脖子的也不是他,他把刚才的思路理了理,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既然子币无论多远都能寻到母币,我们为何不跟着铜板顺藤摸瓜?”
王子淳皱眉:“你是说我们要对着铜板许愿?”
“嗤——许愿?许什么愿?许自己几时端上桌吗?”柳折清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望着王子淳,看来他是真不喜欢这个“二少爷”,说话一直夹枪带棒。
王子淳大怒,他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说话神神道道,要不是打不过元安,自己非得给他一拳,他横眉倒竖:“那你说怎么办?若是不许愿,子币一眨眼便在母币身边,根本追不上!”
他眼睛一转,突然冷笑数声:“还是说你这个胆小鬼不敢许?这事我来做便是,不用你出头。”
“那你许啊!一门三父子正好凑个齐整。”柳折清毫不相让,凤眼一挑,更是出言相激。
“许就许!”王子淳怒气上涌,竟没有注意那句“一门三父子”。
眼见王子淳就要去掏那枚铜板,元安无奈拦住他,叹口气道:“二位歇歇吧,我们不是有现成的人选吗?你刚才躁动异常,分明是有人催动了你哥的铜板,你没有许愿,你哥必定许了。”
“我知道你哥还没有死。”元安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说法:“你哥的那具皮囊还没有死,他身上还剩有铜板,跟着他就行。”
他哥?是的,他那日只拽下来一枚铜板,后来一切都是他爹在主持,奴仆依旧、饭食不变,连酒都一坛坛满着送进去,空着抬出去,除了少了往日鞭子抽打声和仆僮惨嚎,与往日大少爷活着没有区别。
王子淳这才明白元安的意思,他有些犹豫:“虽然我爹说他活着,可我那日触碰时的确如死尸一般,而且我之后再也没见过他,我爹把院落看管的很严。”
“先去打探看看,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元安知道此事很难,倒也不急于求成。
“好!”王子淳点头同意,他的确将自己的院落管教的很好:“直接从我的院落过去,没人敢进来。”
他一定会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让凶手给他哥偿命!
嘿嘿,终于搞完这一章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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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青蚨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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