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陈公府宾客盈门,迎来送往者如过江之鲫。人人都看出熊邑热情好客,不论亲疏贵贱,大方且又客气,就是铜山乞丐也感恩他热情好施之德。
从一个角度,这样的人是一个好商人。但从背后看,他代表利益输出是整个国度命脉。正是陈公对奴隶采取的宽柔政策,才让他们有机可乘,也在政治、军事上糊涂无能,惊恐怯战,让楚国错过最佳出兵时期。
鄂君想,熊邑是一个好商人,可他对楚国的危险甚至远远大于那些造反的奴隶——精通商贾之道者,将整个国家机器腐蚀殆尽。一旦打起仗来,又精于计算将自己置于毫发无损之地,从不顾军队成败!
灵王一定清楚陈公延误军机、贿赂官僚,但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参奏熊邑延误军情的文书,是伍举所写,伍举是楚灵王的老师,朝中为数不多披肝沥胆忠臣。只是熊虔看过之后,那份竹简和其他很多竹简一起被压在了他的酒壶下。
子皙下了轿,看见陈公早就在门口恭送,迎为上宾。
铜录山酒宴和郢都章华台举办的完全不一样。
熊虔喜欢烈酒猛兽,在半醉半醒间卧看勇士的搏杀。区区一个陈公府,举办宴会奢华的程度让人咋舌,室内一切陈设器物无不华丽、精致,尽善尽美。
鄂君居主人左,引来不少关注,有些不适应,喧闹中不时侧耳听陈公为他介绍人、器物、美食。
子皙更多的时候低头看着杯中美酒,有意攀附者频频贺酒,可他不愿意和这些人深谈。这时发现了一个问题,便问一旁的陈公“方才女子所唱歌曲,声音婉转,却不知什么意思?”
公子熊敖灌下一杯醇酒,意气风发“此女所唱的是越语。”
“府中乐师、歌姬似乎大部分都是越人?”
熊敖指着一个乐师
“鄂君有所不知,楚国音乐如何能同越国相比。越虽边缘小国、穷山恶水,但美女能歌善舞。”
子皙看着朝他颔首微笑的乐女“这些人都能听懂楚语?”
“那是自然。”熊敖拍拍手,家仆俯身过来“既然是朝中贵宾前来,命她们用楚语演奏!”
鄂君呷了一口酒,突然泛起一个微笑“可惜了,我们却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陈公陶醉在美酒和丝竹管弦之乐,听见这么一句,便来了兴致“嗨,我们的歌者怎可跟越人比。”
“为什么”
“越,边穷之地,水边长大民族,天赋擅长歌舞。首先要漂亮,凡是容貌出众者必懂音律,不少越姬手纤长秀美,却都有老茧,皆因幼时苦练过乐器。他们选拔歌者方式特殊!诗词常说杜鹃啼血。。。形容人哀痛至极,这些歌姬,要唱到哀婉,须练习甚至喉咙出血。舞蹈就更不用说,当地用一种竹排舞来训练舞者,通过竹排放在地上时分时合,逐渐加快频率,来判断舞者的轻盈和敏捷,被打断脚踝骨也不在少数,凡是能通过这些训练出来的,都百里挑一,千金难求!”
熊邑酒酣耳热,拍拍手歌舞顿时停下,宾客也不再讲话了。
“今日让大家来,是见识一下准备朝贡的珍宝。”
6个家仆小心翼翼端来一个覆着一层白纱东西,看起来体积庞大,慢慢揭开,是顶难以想象奢华床帐。海柳木做龙骨(这种东西坚韧耐腐,有“铁木”之称。海柳终生暗藏在海底,寿命可长达千年,又称“神木”),硕大血红的深海红珊瑚为床柱,四角垂坠南洋金珠。最神奇的是那漂浮床幔!十分洁白晶莹,浮动光泽惊人,像羽毛一般轻盈。
“这不像是蚕丝的”有人惊呼“蛟绡?”
见众人不解,此宾客说“鲛人织水成绡,蛟绡做床帐,冬暖夏凉,百病不侵!”
“蛟绡没有传闻那么神奇!床幔不是蚕丝,是海里一种参类的丝,恐怕天下无双。”
“这床是龙宫的龙床吧?”
“能在这上住一晚什么都值!”
见宾客啧啧称奇,熊敖十分得意,拍拍手示意拿下一样来。见一个美人捧着一筼筜编织的大盘,上面覆盖着一层红布,底下不知道是什么。结果揭开一看是一件雪白素衣,众人不解其意,之间美人不小心将一旁的汤盅打翻,浓郁油脂弄脏了衣裳。
“唉,可惜!”
有人顿时看出了门道“且看着吧!”
家仆将衣服丢入火中焚烧,火焰腾的一下起来。衣服取出后非但毫发无损反而洁白如新的一般。
“火浣纱?”
“正是,列子书中记载:“火浣之布,浣之必投于火,布则火色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这东西形似棉絮生于石头缝隙里,一点点采集来,织成布匹做出的衣服可以避火。”
众人称奇,酒足饭饱,意兴正酣。
有人感慨,也有人交头接耳,嗡嗡之声不绝。忽然听见一动人歌声,由远及近,好似一股清泉使人清醒。中间有百鸟啼鸣,渐渐人声鼎沸止住了,歌声越来越清澈洪亮。
众人引颈争着看,少女披薄纱终于露面,手上牵着一只夜莺。年纪不过二十五六,正当韶华,面施薄粉,唇含胭脂,凭地而起一株红桃。她轻身一转,身上层层叠叠的纱衣如霞影般散开,足系小银铃响起,身轻如燕、婀娜曼妙。
此人就算在精通音律的越姬中也是顶尖歌者,歌喉有月光下平静海浪的空灵绝美。似乎很简单却层次十分复杂,流波暗转富有变化。这样的人才十分难得,超出常人的天赋和刻苦训练的产物。恐怕论在歌唱上的造诣,楚国无人能与之媲美
“绿珠果真名不虚传!”
“世间奇珍不假,珠宝易得,美人难求呀”
乐师奏乐结束后,少女朝鄂君奉上一个匣子。他没有拿,而是细细的端详这个姑娘,她看着温柔姣美、十分和顺。
绿珠微微一笑,女子纤音曼舞、精通音律,在越姬中当选翘楚。
鄂君打开匣子,里面一柄黄蜡封住吞口的宝剑,拿起拔出鞘,露出一线刺目寒光
“吴钩冷似月,楚剑寒甚霜。轩辕、湛泸、赤霄、太阿、龙泉、干将、莫邪、鱼肠、纯钧、承影为十大名剑。其中干将、莫邪均是干将所造,一雄一雌。干将是吴国人,也是楚国最有名铁匠。
楚王命干将铸剑,他知道楚王性格乖戾,就将雌剑莫邪献与楚王,雄剑干将托付给妻子,后来楚王不希望他铸造出其他宝剑超越自己的这把,就将他杀害。其子成人后却用雄剑把楚王杀死为父报仇。说起来这是一个“弑君”“复仇”的典故事。名字上这把剑叫赤霄,乃是干将死后,妻子莫邪用陨石炼成,举世罕见!却十分不吉利。”
子皙将宝剑封住“这等凶杀之器,杀意甚浓,为何出现在宴会上?”
绿珠柔声回答“奴只知道这把宝剑削铁如泥,闻将军十分威武,需好剑彰显身份!特意准备,里面的文章故事,奴实在不知,大人恕罪。”
鄂君见陈公熊邑一脸惊恐,笑了笑
“醉卧美人膝,醒握杀生权!用意倒是好。”
宾客们见场子圆了回来,底下有人偷笑
“美人、宝剑、寒衣。。。连床都准备好了,陈公也算是费尽心思讨好,只这一下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宴会结束,宾客散尽。陈公之子熊敖一脸叱怒坐在扶手椅上,胸气难平!把家臣叫来后大发脾气“怎么搞得!宝剑分明是放在匣子里,由我祝贺送给鄂君!你们不但调换了出场顺序,也不预先说好听的,让剑把气氛都搞没了。这是谁干的!”
陈公熊邑端了一碗茶,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这事是我安排的。”
“父亲这是干什么?!鄂君是楚王亲弟!官拜令伊。这。。。您。。到底想干什么?人家还以为我们想行刺他。”
陈公把茶碗放在桌上“不过是试探,试一试此人胆识气量。”
“那可试出了什么”公子敖登时面红,半饷无语
“这个人城府高深,非等闲之辈。” 熊邑目光看着更长远的地方“金钱、美色皆不能腐蚀,专注于权利也会不择手段的获取。上面竟派了这样一个人前来平叛?岂知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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