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日，姚府下人们忙进忙出装饰着府邸，处处张灯结彩，看起来颇为喜庆。
姚知雪也破天荒起了个早。
今日母亲要带着嫂嫂和她去上香，这是大庆风俗，临近年关时，每家每户都会去寺庙祈福，以求来年顺心如意，生活安泰。
马车停在太和寺山脚下，正值辰时末，来往上香的人颇多。
姚知雪一下马车，便引得众人侧目。
她今日穿着一袭鹅黄色长裙，发髻两侧簪着两支玉兰花珍珠步摇，点染曲眉，整个人明亮而轻盈。
众人对她和沈青元的婚事颇为好奇，两人门当户对，沈青元又对她情根深种，京中人都觉得，两人成婚是迟早的事。
听闻姚姑娘在家养伤这些时日，沈公子隔三差五送东西去，殷勤的很。
众人虽好奇，却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议论，而且还在寺庙前，佛门净地，岂能妄议是非。
姚知雪不知道他们心里的弯弯绕绕，她的腿伤终于痊愈，在家中憋闷了这么多日，今日终于能出门，心情十分好。
姜含意下马车后，众人的目光又移到她身上，比起对姚知雪的赞叹和好奇，这目光里更多几分打量与嫉妒。
自从与姚清珩成婚后，姜含意便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多少女子对姚清珩芳心暗许，期盼能嫁与他为妻。
不料却被一个出身不高的江南女子截胡。
姜含意敏锐地察觉到那些不善的目光，有些局促地凑到姚知雪身边，缩了缩肩膀。
姚知雪了然，立马挽住她，笑道：“嫂嫂，这太和寺你还是第一次来，一会咱们好好拜拜，不过，你可别和母亲一道诓骗我去拜姻缘哦。”
姜含意忍不住笑起来，窘迫的心情也被她三言两语搅散了，顿时轻松许多。
楚蓉听见她的话，佯怒道：“什么诓骗，你这丫头，神仙真人面前说话也没个遮拦。”
姚知雪撇撇嘴，“神仙真人忙得很，哪有空听这些。”
若是神仙真能显灵的话，不如保佑她财运亨通，八方来财。
山中空寂，钟声悠远，似乎远离凡间尘嚣，然而来往之人，无一不是红尘中人，为求红尘俗事。
到了寺庙中，在主殿上香跪拜后，姚知雪悄悄问姜含意，“嫂嫂，你求的什么？”
看着她期盼的目光，姚知雪原以为她求的与哥哥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然而，她却说：“我祈求，你兄长能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她语气温柔，神色却坚定挚诚。
姚知雪愣了愣，一时有些说不清的触动，她忽而觉得，嫂嫂对哥哥也许并不只是敬重和恭顺。
可等姚知雪再去看她的神色，她早已恢复一贯的温柔谦卑，瞧不出一丝痕迹。
姚知雪心生疑虑，却未言明。
姜含意也问她，“晚晚，你求了什么？”
姚知雪双手紧紧合十，面露期盼，“我希望日后能随心自在，云游四方。”
姜含意没有嘲笑她这想法空泛不切实际，反而很认真的问她，“晚晚，你是在京城待着不开心吗？”
“没有，只是这京城再好，终究也不过这天地间的一寸土地。”
她站在栏边，看向山间云天外，除却草木葱郁外，隐约可见更远处的大江川流，蜿蜒无尽。
她知道，京城之外，有更广阔的天地。
姜含意觉得这想法十分新奇，见她如此向往，便由衷道：“那我祝你，心想事成。”
姚知雪扬唇，“谢嫂嫂。”
祈福结束已是巳时，姚家人准备归家。
下山时，姚知雪一眼便看见山脚下的卫驰，正站在一辆马车旁。
轿帘拨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出现，卫驰扶着她下马车，很是小心。
姚知雪猜想这位应当是他祖母。
那老夫人面容慈祥，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卫驰微弯下腰，神色是难得的柔和。
轿帘再次掀开，下来一位披着水碧色披风的女子，身姿柔弱，那女子搀扶着老夫人，同卫驰说话时笑意浅浅，眉眼温柔。
这画面，倒有几分和谐。
姚知雪眼睛一亮，这、这是有情况？！
她极力忍住心中激荡，下山的脚步都匆匆了些，姜含意追上她的脚步，担心问道：“晚晚，这是怎么了？”
姚知雪神色雀跃，低声道：“嫂嫂，我想快些下山，你帮我同母亲说一声。”
姜含意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姚知雪走到山脚下，恰好撞见老夫人与那女子要上山，她放慢了脚步，走近了才发现那女子模样娇柔，行动间如弱柳扶风。
她忽而想起来，卫老夫人身边有位姑娘在贴身伺候，是二房派来敬孝心的，之前偶尔也能看到两人来太和寺祈福。
原来不是情缘，姚知雪有些失望。
正思量着，一抬头直愣愣对上卫驰的目光。
姚知雪心下一惊，不知道为什么，每每与他四目相对，都会被吓到。
也许是因为他的目光一贯是冷冰冰。
也或许，是她心虚。
若是卫驰知道自己用他的风月事迹来写话本，还对他的事这般上心，只怕要冷言冷语威胁她，恐吓她。
姚知雪本想进凉亭歇息，却见卫驰先她一步迈了进去，便默默收回了已经踏上台阶的腿，默默转过身，原地等待母亲与嫂嫂。
早知道就不用这么着急下来了，什么也没听见，还徒增尴尬。
她背对着卫驰，感觉如芒在背。
要不要打个招呼？
还是算了吧，免得他又误会自己喜欢他。
没想到卫驰先说话，虽然语气还是硬邦邦：“姚姑娘，你的伤……好了？”
姚知雪转过身，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点点头：“好了。”
他身后的纪石激动的不行，看看卫驰又看看姚知雪，一脸兴奋，白风见不得他这没出息的样子，硬是拽着他后退了几步。
秉承着礼尚往来的态度，姚知雪也问了他一句：“将军怎么不上山祈福？”
“我不信这些。”
姚知雪干笑一声，“这样啊。”
就多余问他。
卫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没有移开，欲言又止：“那天的事……”
姚知雪面露不解，“嗯？”
“那天，多……”
“晚晚，你这么急匆匆下来做什么？”
卫驰道谢的话，被楚蓉的声音打断，他看着姚知雪欢欢喜喜跑过去，未说完的话终究没能再开口。
姚知雪随口糊弄：“我方才还以为看见盈盈了，不料认错了人。”
楚蓉失笑，“我还不知道你，在家中憋闷了几日，恨不得马上同盈盈去玩吧。”
姚知雪不辩解，只冲母亲弯唇一笑。
楚蓉看见凉亭内的卫驰，笑着打招呼：“卫将军。”
卫驰行了礼，态度恭谦，“姚夫人安好。”
姚知雪腹诽，这人对长辈倒是客气有礼，既然母亲已经同他打了招呼，她也只得屈膝行礼，“卫将军安好。”
卫驰微微颔首。
行礼告别后，姚家一行人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姚知雪走在姚夫人身边，脚步欢快。
她侧着脸同姚夫人说话，脸上笑容生动，温和的日光落在她脸颊，竟似生着光一般。
卫驰目送她渐行渐远，又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姚家众人上了马车，楚蓉叹息：“卫家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父母不在，叔伯不亲，只剩个年迈祖母与他相依为命了。”
姚知雪忽而想到宫宴上他独自面对众人道贺与奉承，面无表情地一杯接一杯饮酒。
兄长初入官场时，也有不少同僚敬酒道贺，父亲担心他应付不周，帮他周旋不少。
而卫驰只有孤身一人。
若有人教教他该如何周旋，他也许能应对自如，不必生硬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思及此处，她莫名有些触动，觉得卫驰确实有点可怜，转而又庆幸，那日自己小小地帮了他一把。
半个时辰后，程素月掺着卫老夫人祈福下了山，踏上马车准备回府。
卫老夫人从怀中取出一枚符，递给卫驰，笑道：“驰儿，这是给你求的平安符，给你保平安用。”
卫驰接过，在看清楚上面的字后，神色一顿。
“祖母，这是姻缘符。”
卫老夫人面露惊疑，拿回来凑近了仔细看，可那三个小字在她眼里模糊的很。
“素月，这不是平安符么？”
程素月连忙凑过来看，也是一脸诧异，“真是姻缘符，怪我怪我，方才没有替祖母看清楚……”她说着垂下眼眸，神色内疚。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不怪你，是我老眼昏花了。”
随即又看向卫驰，“驰儿，说起来你也快到了成婚的年纪，这姻缘符早晚也是要求的，府里也该有个主事的夫人，也热闹些。”
她言辞恳切，看向卫驰的目光里满是慈爱，这枚不经意拿错的符，倒牵出她从前未言明的期盼。
程素月闻言稍稍坐直了身子，紧张地勾着手指，目光殷切看向他。
卫驰神色平静，“祖母，我决意以身报效朝廷，此生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
卫老夫人不满，将那姻缘符塞进他掌心。
“别说傻话，保不齐你哪天就遇到了心上人，缘分这东西，可难讲的很。”
卫驰看着那一枚红线缠绕的姻缘符，没应这话。
心上人，他这辈子大概不会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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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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