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雪和妄时前脚刚回无名峰,后脚,无名峰上便来了访客。
宫沫一脸呆怔地站在山道的最上一级台阶上,险些和大柱脸贴脸撞了个正着。
大柱正端着一壶热茶准备给风长雪送去,看宫沫不说话,率先开口道:“……小仙女?大师刚回屋,要不要我给你去通报?”
“不劳叨扰大人。”宫沫一回神,心事重重,“我来找你们的。”
大柱楞在原地:“来找我?”
“还东西。”
一只玄黑色狸猫从宫沫鹅黄的薄纱广袖中探出半个头来,伸了个懒腰,“喵——”
片刻后,风长雪屋内。
“它——”风长雪眯了眯眼睛,呼出一口气,心平气和发出疑问,“你们知道为什么媚修都喜欢带一只猫或狐狸在身边吗?”
不等回答,风长雪继续道:“因为这两种动物,生来灵巧,娇媚可爱,与媚修一道十分相衬。”
“所以,你们两个谁能解释一下。”风长雪指着坐垫上,正在舔/脚的肥猫,“你们对它做了什么?”
……
大柱率先开口撇清关系:“那日我们匆忙去长春裂谷接应您,我就把小猫托给瑶光宫的其他小仙女照看了一会儿。”
宫沫紧接着解释:“……回来那日,胥山人多杂乱,它溜进了药炉,偷吃了好几株千年灵参,现在灵力淤积体内……就……”
就外化出了十几斤晃晃荡荡的肥肉。
风长雪无言了片刻,稍微试想了一下自己揣着近二十斤的狸猫在怀里的模样——魁梧又憨厚。
“咳……也有好处,往后十年都不用担心它吃喝了。”宫沫镇定道,“药炉师叔已答应不予深究,并赐名汤圆,不必言谢。”
于此同时,狸猫舔毛发现够不到身后,用力抬了抬脚。
身下的小竹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一声,险些掀翻了过去。
事已至此,风长雪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若当真和两个晚辈计较一只猫一夜之间胖十斤的事,实在有些跌份,“罢了,倒也难为你卡着点来还。”
“倒也不是。”宫沫看向窗外,似是无心道,“灵越峰已经派了好几次弟子来了,但是佛修大人不在,山门未开。”
“灵越峰?”风长雪饶有趣味地重复了一遍,“找我?”
“自然。你们既然已经过了试炼,那就是玄门弟子了,按规矩是要搬到弟子堂的厢房居住。”宫沫眼睛左右看了看,上下瞄了瞄,“祭坛仪式后,我就是你们的宫沫师姐了。”
“哦。”风长雪挑眉,“就这?”
“是啊。”宫沫点头,“玄门弟子不好呆在无名峰,一直叨扰佛修大人的。”
“哦。”风长雪走近,忽然伸手探去,宫沫躲避不及往后踉跄了一步,却听见耳畔微风,风长雪从她肩上摘下一片枯叶,笑吟吟道,“那谢谢小师姐,来通风报信。”
“谁……谁通风报信,我就是来还猫的,重死了。”
“好好好。”风长雪推开门,“辛苦小师姐,要不要我亲自送你下山。”
“谁要你送。”宫沫率先一步,夺门而出。
随着鹅黄色的小身影消失在山道上,风长雪眼里的那几份笑意也淡了下去。
按时间来算玄门应当已经收到了“小礼物”,不过这动静未免也太小了些,难道一只长渡枭还不够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还是有谁在其中遮遮掩掩,欲盖弥彰。
风长雪顺着窗沿往外望去,斜照的夕阳落在前方的住屋顶上。她捏了一缕风,将对方房间的窗户掀开了一角,妄时循声而望,恰在绯色落霞中与风长雪无声对视。
风长雪忽而心情颇佳地笑了一下。
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于她而言其实并不重要,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甚至应该表达感谢。
比起冰封三尺的衍天大阵,这污浊的世间实在是要有趣得多。
次日,睥睨峰。
白日凌空,终年笼罩在胥山十三峰的雾气散尽。
哪怕在南洲城里抬头望,也能遥遥看见一条赤红血线蜿蜒流转在群峰之间,那是由玄门弟子组成的祭天法阵。
在这一日,仙首端立于睥睨峰山巅,十三君带领门下分立两侧。
所有新弟子们都穿上了红色的悦神法衣,腰系门派玉牌,揣着一股加入玄门的新鲜热情,笔直站在山道上。
无尘尊的声音自高处倾泻而下,如洪钟般响彻整个胥山,传音至南洲城里。
城中百姓无不抬头瞻仰其绝尘之姿,虔诚地聆听。
“自玄门伊始,吾辈以天地立心,勘悟大道,肩负庇佑黎民之职责。然,如今魔宗横行,吾亦有愧于先师……”
风长雪靠在一处凸起的山石内侧,百无聊赖道:“这道罪己状还要说多久?”
“半个时辰。”小步尘掰着手指,慢慢解释流程,“然后十三君依次劝解,最后再三请仙首主持祭祀。所有弟子一拜天地神明,二拜山下父母,三拜仙首大人,礼成后就代表弟子正式脱除俗籍,拜入玄门。以后嫁娶婚丧皆于俗世无关,其凡间的父母手足,玄门每年会送十两银钱代为孝奉。”
“脱去俗籍。”风长雪重复了一遍,垂眸看着山脚百姓,微垂的眼角带着几分散漫和倨傲。
少顷,评价了一句:“玄门魔宗,无甚区别。”
魔宗四洲,以魔为尊,妖次之,人为劣。
玄门南洲,以玄为尊,人次之,魔为劣。
步尘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十分捧场:“哇,芙蓉施主有佛性。”
……?
“哈哈哈哈哈,这句话还是别被你家佛子听到了。”风长雪似乎听了一个笑话,肩膀轻抖,浅金色眼眸微微漾着天光,“我只是想说,多少年过去,玄门与魔宗都没什么长进。”
“不过,”她莞尔道,“小步尘,你为什么在这里。”
“偷偷来的。”步尘忽然羞涩地指了指风长雪的腰,“让我和它玩一会儿。”
银链子甩了一下小尾巴。
风长雪挥手,“想去就去吧。”
这两样灵器大约真是脾性相和。
银链子唰地一下,绕到步尘手上,十分开心地扭来扭去。
步尘躲开银链子挠痒痒,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银链子顿了一下,才听见风长雪淡淡回道:“没有名字。”
步尘有些可惜的哦了一声。
风长雪:“你家主人呢?”
“啊?”步尘楞了楞,反应过来,“你说佛修大人啊,他不来的。”
郎朗山巅,传来聆音。
“一拜昊天,云如何里,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敬恭明神,宜无嗔怒。”
“二拜父母,俗间凡事,皆故往昔,断舍旧遗,岁长月远,宜无思哀。”
“三拜仙首,清虚明静,斗星莹明,奉天己命,护佑芸生,宜无悔憾。”
紧接着,弟子们伏地叩首,睥睨峰上如红浪起伏,山下百姓亦齐声高呼,一派喧合庄严景色。
山上山下,普天同庆着这批新人摆脱俗籍,一脚踏入玄界。
“他不来啊。”风长雪漫不经心道,“这么热闹,真是可惜。我倒以为他上回硬拖着我在山下茶寮坐一个时辰,是喜欢看戏呢。”
话音刚落,周遭霎时安静,又爆发出一阵惊呼。
——青天白日,山巅忽然飘雪。
这雪下得突然,等到落到近处时,大家才猛然发觉,这并非是雪——漫天的白色花瓣,扑扑漱漱,如雪花般从九天坠下。
这轻飘飘的花瓣在众人眼中却如水入滚油。
玄门众人骇然,灵器纷纷出鞘!一时间炸开华光一片。
“撑起结界!!”
“起来,撑结界!!别让花落在自己身上!”
一声令下,玄门十三派分别撑开避尘障,如同琉璃罩一般依次铺开,死死护住各自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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