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峥嵘重剑契入地下,满脸嫌弃地将一旁的莫不循也圈了进来。
十三派的长老面色惊异,只有仙首端着胖胖的身体,八方不动端坐山巅。
新来的弟子们,像只小鹌鹑一样,蹭在大弟子们的咯吱窝下,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为何大典好好的,怎么……怎么大家忽然就如临大敌了。
步尘扯了扯风长雪的衣袖,“芙蓉施主,你不遮挡一下吗?”
“你不也没遮吗?”
“我是刀,非血肉之躯。”步尘仰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花瓣,老神在在道:“传闻,三百年前凌霜侯风长雪每每现身,必然踏花而至,这些生死藤上结出的花自带恶诅……落到身上能诱心魔,可不吉利的。”
“哈哈哈哈哈……我猜猜,这个说法又是出自哪家玄门之手的话本子吧。”风长雪伸手,花瓣一触即溃成一缕白雾,逸散在指尖。
随着花瓣越落越多,山上的众人逐渐反应过来,开始七嘴八舌低声议论。
“是幻境。”“就说是假的吧。”
“谁在装神弄鬼!”
“我就说,仙首大人不会骗人,那个谁还在衍天大阵下镇着呢……”
“我还是不放心……怪瘆人的……”
“闭嘴。”
这场花瓣大雪来势汹汹,又仿佛是一场闹剧,不痛不痒地纷飞在山巅,将好不容易清朗的天空又覆上了云雾阴霾。
随着一句有些仓促的“礼成。”山上的众人压下心中微微的异样,各自回了门派。一顿鸡飞狗跳的御剑后,山顶只留下了几个长老掌门和仙首。
他们并未把护体灵障撤下,似乎是在等什么。
胥山脚下的百姓,还以为这是什么特殊的祭奠仪式,书生、画手相互传抄盛况,各有各地忙处。
而此时,四散的人群里,风长雪忽然转身,朝远处眯了一下眼睛。
接着,她在漫天花瓣之中招了招手,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遥声笑道:“佛修大人,你看我今日穿的红色,好看不好看?”
那自然是极好看的。
明眸皓齿,青丝如云,眉眼自带三分笑意,整个天外天都知道,风长雪最配红色。就连她留在冰棺里的那件丧服,也是红色的。
也许是因为只有她没有撑避尘障,风长雪几乎是被簇拥在花瓣里。
不等妄时作答,半空之中又陡然生变。
无数无根之花,忽而抽出枝叶。
繁茂的漆黑藤蔓盘结在半空,垂叶下幻化出一人。
此人着红色繁复长裙,黑发松松挽起,腰间悬挂一柄长剑,脖颈修长,一盏银丝面具将真容严严实实遮住。
幻境时隐时现,如同一副展开的卷轴,高悬于众人头顶。
“踏花而至,面覆银丝。”风长雪眯着眼睛,审视了一会儿这副幻境图,而后回头问道, “话本里是这么形容你那位故人的?”
“是。”妄时微扬手将近处的花瓣散开,同看向半空,朝风长雪道,“既是礼成,便下山吧。”
风长雪:“不急,大人这么着急来喊我,是……”
其实按照往常,她免不得要调笑一句,是不是想我了。
但今日,风长雪眯眼看着半空中那副卷轴,觉得不大有兴致,便直言道,“是让我避着玄门那几位长老?”
问完,风长雪却并没有等妄时回答,而是朝山顶走去,“领了大人的好意。”
“只不过这里是胥山,怎么避得开呢。大人既不是喜爱热闹之人,总不能天天拉着我下山看戏呀?”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一句话,山巅顿时灵光大盛。
无尘尊微微发福的身体周围笼着一圈深紫色符文,各门主长老也撑起一圈,几人抬手,符文一并落地。
霎时间一道巨大的光圈隐没入地底,如同水波一般朝外漾去。
少顷,莫不循弓着背,叹了一口气:“西南三十里,未有结界破损,未有灵气异动,万花谷也无异常。”
宫池簌点头,“东北亦是。”
无尘尊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道:“衍天大阵无异常,诸位放心。”
“那按照大家说的,都没有异常,这幻境总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吧?”岳峥嵘看了周围一眼,眼神落在远处风长雪的身上。
一向和岳峥嵘不和的莫不循今日难得没有呛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最近那些传言甚嚣尘上,谁能担保不是魔宗又在耍什么阴谋,指不定那两名魔修就是试探……”
“试探?任两个魔修全须全尾的在胥山乱窜,试探个屁明摆着是挑衅!”
“既是有佛子亲自作保,诸位应当摒除芥蒂。”宫池簌声音很轻柔,经过斟酌后也疑惑开口道:“不过,方才芙蓉姑娘没有撑障……”
花瓣忽然如恶诅落下,大家纷纷撑起避尘障,只有她淋在其中,悠然自得。
就好像根本不在乎,又或许她早就料到这是假的。
“佛修大人坐镇胥山,我们理应尊待,但合欢宗素来善攻心计,佛子久不下东伽山,难免被一时蒙蔽。”
“方才我们合力扫查了一遍,胥山结界无异常灵力波动,说明设下此幻境之人,当时就在睥睨峰上,混迹在弟子之中。”
“事关胥山安危,还请仙首……”
一向喜欢打圆场的无尘尊,这次难得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这番对话并未刻意压低,清晰的传到了妄时和风长雪耳边。
“这么说来,我的确嫌疑很大。”风长雪遥遥同无尘尊对视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尾音带着明显的笑意,“你觉得呢,保我的佛修大人。”
话音刚落,风长雪觉得自己手腕一紧,被往后带了半步,背心传来温热。
“施主近来对贫僧言语轻佻,不重礼数有悖清道。”妄时的声音清冷响在头顶上方,“但今日异象,贫僧确定与你无关。”
风长雪一愣,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这和尚寡言少语惯了,还是头回说了这么多话。
“那大人恐怕是误会了。”风长雪将本已经稳住的脚步一松,故意靠近了些,“我对谁都这样说话,大人难不成想让我对你另眼相待?”
侧头微仰,果然,风长雪满意地看到妄时皱了一下眉。
“还有,大人想要阻止我过去,直言便可,如此委婉,我都快要不忍心拂了您的好意了。”风长雪转身,伸手覆盖上妄时的眼睛。
“闭上眼,我给大人变个戏法,你肯定喜欢。”
一阵碎雪般的清风覆盖在妄时眼睫上一瞬又立即消失,风长雪就在这个眨眼的间隙,直接掠上了睥睨峰顶。
风长雪一身绯色长衫,如同一尾凤羽落在众人面前,漫不经心抬了抬眼皮,“不知诸位,想要我如何自证清白?”
岳峥嵘一看风长雪,脸上的沟壑直接深了两个度:“那也要清白才能自证。”
妄时晚来一步,先朝仙首道了一声佛号,语调平和地道出事实,“芙蓉施主手上有贫僧的偈印,灵力受制,难以维持如此幻术。”
空中花瓣如落雪一直未停歇,半空之中的人影,时不时来回走动。
虽说只是一个简单的画面,但要当着玄门仙首长老,悄然维系如此又久又长的幻境,是要燃耗相当多的灵力的。
“大人此言差矣,偈印只能抑制我动用大术。”
不等其他人反应,第一个出言反驳的竟然是风长雪自己。
她眼眸弯弯如缀天光,“若是我的灵海比大人预料得深得多,维持此等幻想也不过九牛一毫,想必大人也难以察觉,又或许,我是借用什么灵器维持幻象,又又或许大人被我迷惑,同我狼狈为奸……”
“放肆。”岳峥嵘冷笑一声打断,“妖女你自证不得,竟妄想挑拨离间,我们自然不会怀疑佛修大人。”
风长雪眼瞳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仰头看向半空,徐徐将后半句讲完,“又又又或许,这根本不是幻象呢?”
——什么意思?这漫天的假花不是幻象?难道是大家眼花了?
众人不解其意,下意识抬头。
“看来,诸位对我们这些邪魔歪道还是不够了解。烛火明灯之下——”
才是最为幽暗的地方。
风长雪并未讲话说完,而是回头朝妄时眨了一下眼睛,妄时竟领悟到其中意思:大人看好,戏法开始了。
妄时似乎预感到什么,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心中略微一沉。
一道破空银链直直冲入花雨之中,钉进了半空中的黑色藤蔓,风长雪踏链而上。
风长雪跃进幻境的刹那,如同火羽焚纸,幻境轰然崩塌!众人这才骇然发现,那掩映在垂柳之下的哪是什么幻境,竟是活物!
只因大家习焉不察,那人又气息极为微弱,才能兵行险招,当着大家的面,隐匿在幻境之中。
银链如灵蛇直接朝门面飞去,那人见自己已被窥破,不正面和风长雪纠缠,反倒是掉头,一掌拍向仙首无尘尊。
无尘尊护体金光瞬间炸开数丈,那人得逞一笑,丝毫不恋战,借着这股反力坠崖而去。
变故发生在刹那间,风长雪一抻,银链化击为甩,如灵蛇一般缠住对方脚踝。链人合一,没有丝毫犹豫,直追而去。
众人下意识冲了过去,被无尘尊一道灵障挡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悬崖之下为了防止魔宗偷袭设下了护山阵法,万丈深渊禁用灵力。
立壁千仞,千山鸟飞绝,凡胎肉/体这样跳下去,九死无生。
就在大家为这变故惊诧时,一道黑影“腾”一下掠过,小步尘化作陌刀横在妄时手中。
“佛修大人——”
“佛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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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欲盖弥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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