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山禁灵阵,顾名思义,封山而禁灵。
遍布胥山山脉之下的三面深渊。
随着急速下坠,阵法逐渐起效,阵中之人身如沉石,灵力消散。
风长雪隐隐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只觉得眼前景色飞速后退,她单手控链不松,另一端死死铰住对方。
几个来回之后,对方终于放弃,在阵法和银链的双重影响下,只见原本银丝覆面的少女长裙抖落,双手双脚褪成四足,猛地朝悬崖上撞去。
两只兽爪深深嵌入石壁,刮出四溅的火花,甲缝渗血,才终于堪堪停了下来,借着足力,数十个腾挪跳跃之后,终于脚踏实地到了崖底。
“你这样跳下来,不怕死?”四足兽口鼻喷气,张口怒叱:“你是不是有病?!”
“梦貘,善结境,不善战。”风长雪一挣银链,从它背上下来,失去最基本的护体灵息后,风长雪呼吸有些不稳,绯红法衣被刮出几道勾丝,“皮厚爪利,若是连个峭壁都攀不住,可就太废物了。”
“找死。”梦貘形似猞猁,一人多高,瞪着一双铜铃血目。
不善战不假,但那是同修士而言,此刻两人均无灵力,**凡胎对上猛兽,到底是谁不善战还另说。
只听见梦貘仰天长啸一声,呲牙漏出森白利齿,双抓踏地一个加速猛冲过来。
风长雪只是一手松松牵着银链,轻灵跃开,“说起来,我曾经有一位旧交,恰好养了一只梦貘。”
梦貘一击不成,掉头奋力甩尾横扫,“砰!”一声,将风长雪站立的石块击得四分五裂。
风长雪已然在前一瞬换至树梢,两人你追我赶却又不跑远,眨眼间古木林立的一片方寸之地,伏倒一片,乱石纷飞。
几十个回合后,梦貘喷着粗粗的鼻息,“你跟着我跳下来的时候不是很猛吗,怎么现在只会躲了?”
风长雪在林石间绕行,乍一看有些手忙脚乱,但神情却十分从容,自顾接着道:“我那位旧友和她的家族都已陨落了好几十年,都说梦貘记性好,或许你还认得。”
梦貘猛地抬头,这个分神的瞬间脚下被忽然横出的绳索绊倒,巨大的惯性让它横飞翻滚出去,摔进了一处遍布断木荆棘的坑里,银链被一根断枝一弹,“嗖”地一声,圈主了梦貘的脖颈,另一端钉入一颗巨木中。
“梦貘生于南州深山。三百余年前,我拜访土寨,偶遇大祭司给妻儿猎梦貘贺生,顺便学了一手猎貘的陷阱。”风长雪左右端详了一番自己刚才仓促之作,不是很满意,“喜不喜欢?”
梦貘戾啸一声,蓄力未发便听见风长雪悠悠道:“别挣,脖子上的是活结,越用力缠得越紧。”
梦貘怒道:“玄门狗贼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想杀的时候自然会杀。”风长雪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席地而坐,“你安静些。”
“先说说你,战力不行智商也不行,幻境……亦有瑕疵。”风长雪啧了一声,看上去耐心极好,“今日当着玄门众人的面来这么一出,所为何事?”
“关你什么事?”梦貘踱了步,尾巴不耐烦地拍地。
“好奇。”风长雪用银链尾端,敲了敲梦貘的脑门,“何况,你惹得我平白遭人猜忌,当然关我事。”
梦貘往旁边挪,没躲得开,觉得脑门被敲得嗡嗡响,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有点气不过。
“你先告诉我,连无尘尊那老头子都没发觉我藏在幻境中,你是怎么发现的。”
当时梦貘躲在多层幻境之下,前有绿荫后有树干,中间还有无数落英花瓣遮挡视线,面具遮盖真容,气息极其微弱。
梦貘天性善结境,它有自信,哪怕是风长雪的亲爹亲娘来了也未必瞧得出什么端倪。
风长雪笑道,“若你变个别的人,我可能也难以察觉。”
“你难道是凌霜侯的信徒?”
“……”风长雪楞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着回了一句,“故人。”
梦貘甩了甩尾巴,不冷不热地吐槽了一句,“你也和她有仇?”
风长雪不置可否,“你也是?”
祭天大殿,化作凌霜侯的模样挑衅玄门,想必不是爱得厉害,就是恨得厉害了。
梦貘冷哼一声,不屑道:“不过是个旧君罢了。”
风长雪哦了一声,有些无奈,“要是我没记错,她已经死了三百年了。”
“你懂什么,真死透了那帮玄门能把尸体当宝贝一样偷到长乐山里?被一个幻境吓成这样?”
梦貘有点不耐烦,被银链牵着左右踱步,像条看门的大黄狗,“一个早该彻底陨落的旧君,该死不死连累他人。”
“姑且不论其他。”风长雪本应当生气的,现在却只觉得自己无端被只灵兽记恨,有些好笑,“就凭你这只呆兽,在胥山上东施效颦撒点花瓣,她就能死透了?”
梦貘语气转冷,“只要玄门开棺验尸,自然有我的办法。”
“那让我来猜一猜。”
“比如说……”风长雪眼底笑意浅淡下去,慢慢道,“催动召阴咒?”
“你怎么——”
梦貘硕大的瞳孔震颤了一下,刚刚要说什么,被山壁上一阵巨大的动静打断,它猛地起身,呲牙怒道:“你们合伙框我?”
风长雪蹙眉抬头,“以你的战力和智力,有什么值得我跳下崖来框你?”
山壁上火光四溅,竟是有一人又破阵法跳下崖来。
白衣怒张在山风中,单臂横握一把陌刀插入崖壁,一路火光闪电急速下坠。
虽隔得远,看不清眉目,但一副气势汹汹很不好惹的样子。
嗯?
风长雪疑惑地盯着看了会儿,一下子没想明白缘由。
难道,妄时不喜欢她精心准备的“合欢宗妖女消香玉陨”“玄门佛子和好如初”这个戏法?
风长雪的纤长白皙的指节铰着银链,似乎在漫不经心地思考什么,少了先前的几分耐心,但语调依旧从容,“关于召阴蛊咒,知道多少?”
梦貘眼睛依旧盯着远处的崖壁,警惕回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风长雪叹了口气,“是吗?”
她眼中笑意未减,蓦地指节收紧。
银色铰链节节相扣,杀气如刃,银链绷直,紧紧锁在梦貘的头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缝崩裂之声。
梦貘赤目怒视,呜咽声卡在嗓中,四肢乱蹬出一地烟尘。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青天白日,毫无预兆猛地落下一道溃耳欲聋的惊雷,巨响让整个崖底为之一颤!
电闪雷鸣中无论是炸起杀气还是濒死的怒气,都被无限放大,梦貘猛一甩尾,硕大的瞳孔里爬上了嗜血的红色,近似癫狂。
“凌霜侯本来就是半死之身……”
“咳咳咳……她本来就不该活过来……”
“你们这帮有违天道的疯子定遭天谴!”
“闭嘴——”
风长雪眯了一下眼睛,神色不虞,倒不是被梦貘的话激怒,这些话颇没新意,她光听都听出耳茧子了,而是方才不详的预感应验。
这山底的封山禁灵大阵,果真没有那么简单。
多少年了,还是这般好的不灵坏的灵。
刺啦——
一道闪电贴着她的脚边炸开,风长雪一手扯着梦貘,足尖点地,堪堪翻身避开,还未站稳,电光接踵而至。
数道惊雷接二连三劈下,一时间将晦暗崖底点燃得如同白昼,几个腾挪躲避之后,已然到凡人之体的极限。
风长雪脚步微滞,薄汗渐渐将额发沾湿。
凡人以生老病死为四苦,其中以久病为甚,实在是很有道理。
这阵法——
实在是很不对劲——
一股脱力感蓦然袭来,骨缝间似乎有什么在努力钻凿而出,四肢百骸犹如蚁嗜,这久违的凡人之痛,让风长雪怔忪了片刻。
封在灵识深处,久远到几百年不曾泛起涟漪的记忆,就在这短暂的脱力中松动了一下,没有了灵力压制,瞬间将她拉入令人窒息的黑色潮水中。
天空惨白,风声尖利,飞鸟悲鸣。
遍地都是尸块和粘稠的血液,哀嚎火光交替冲天。
无数个人的声音交织在耳边,幻化成虚虚实实的讥笑。
“不辨是非,不明善恶,弑师屠城,其恶当诛。”
“大阴驳阳,君子无终,实乃大凶之兆。”
鲜红的血喷溅在她的脸上,有人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指甲嵌入她的皮肉中,温言细语的呢喃像毒蛇舔舐在耳畔,她怀中的头颅尚且温热。
“好好看着他们的脸,你既不肯赴死,那你生在人间的每一刻都要记住,他们皆因你而死。”
几丝若有似无的记忆,如同黑暗里的触手,反复激起巨大杀气,惹得惊雷频发,土地颤动。
十丈焦烬炸开在风长雪脚下,像一朵幽深的黑色牡丹,四溅火星将她衣物点燃。
梦貘看到这一瞬,似乎是忽然猜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你,你是——”
风长雪神色挣扎了一下,银链狂暴坠地,将荆棘枯木一扫而开,那双常年含笑的眼眸冷如寒冰,双唇张合吐出一个字,“滚。”
梦貘从桎梏中挣脱出来,念叨着“果然是个疯子”,伸长后腿一跃,窜进了深山之中,惊起一群飞鸟。
古木参天而立,石壁插入云霄。
微薄天光从极高处落下,无声坠进万丈红尘。
仿佛在这一刻,世间只余一人在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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