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早上惊世骇俗地一瞥,整整一上午,大柱都心事重重,就连风长雪同他正讲着话也能走神。
风长雪单指叩了叩桌沿,“懂了吗?”
大柱茫然地点点头。
风长雪:“复述一遍。”
“……”大柱掐了自己一把,两眼无神道,“前辈让我假意投靠,混进玄门?”
风长雪点点头,补了一句,“把假意二字去掉。”
数百年前,自风长雪横空出世起,天下五洲分三足鼎立,玄门占二,魔宗占二,天外天占一,分别由天下五大拿,三侯二尊统领。
玄门各派也住得分散,不像如今,都挤在胥山十三座主峰上,不过这对她而言倒是方便了许多。
风长雪将一只卷轴往空中一抛,通体鎏金的卷轴自动展开,半空中明明灭灭浮现出一副山脉图,纷杂如絮。
大柱不明所以,这里头的内容他并不陌生。
他就是依照其中内容所示,才绕开八千九百座伪封墓,准确地将眼前的这尊祖宗请了出来。
但风长雪对其上刻录的内容并不关心,而是指了指卷轴本体。
帛布鎏金,轴心是碧玉雕琢而成,两端微尖,顶上镶有琥珀玳瑁,如今蒙着灰尘,丧失了宝石的璀璨光泽,看上去反倒不如碧玉通透。
“此处的宝石名为锁辰。”风长雪的指尖划过琥珀,“是用来给玄门密卷加固禁制用的,如今暗淡,是因为有人强行破除了禁制。”
可惜芙蓉已死,尸体还被妄时钉在十多丈深的墙壁里,无法问出她是从何得来的消息和卷轴,风长雪将目光落在了大柱身上。
大柱:“前辈的意思,是要我去查谁破了禁制?”
风长雪反问,“你查得到?”
大柱哭丧着脸,猛摇头。
“鎏金蜀绣,如此浮夸又无用的做派,十有**出自玄门中人之手。剑修就不必查了,着重留意一下医修音修。”风长雪将卷轴抛给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符修。”
“好。”大柱面露犹豫地应了一句声,左思右想还是一咬牙开口道,“前辈,我定会找机会摸进仙门为前辈探查,不过……要我真心背弃魔宗,转投玄门……晚辈不愿!”
魔宗向来以阳刚强壮为尊,他面相白净文雅自幼魔宗受到不少嘲弄,特地给自己取了一个大柱的诨名,此外还修的是阔刀,状如杀猪刀,重达百斤,以正阳刚之气,最看不惯医修音修符修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娘娘腔。
他一想到,自己要穿一身丧服,抱着一根竹筒算命摸骨,或是坐在人群里,同那群细胳膊细腿的一起弹棉花就头晕。
哦不对,自己甚至只能单手弹棉花。
风长雪却没有给他说理由的机会。
大柱只觉得脖颈间一凉,一条寒冰凝成的细链凭空套在他的脖颈之上,如首尾相衔的细蛇。
风长雪手指微缩,浅金色的眸子还含着笑,“你觉得,本君在同你商量?”
细链铰紧,大柱脸色刷然一白。
——昨夜共患难之情太过真切,以至于让他一时忘记,风长雪看上去再好讲话,也是传闻中那位脾性无常,喜啖神魔的鬼修。
好在这紧张的片刻并未持续多久。
随着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窗沿上停下了四五只山鸟,黑羽赤瞳,翼下三足。
风长雪一招手,黑鸦随即落在她的食指上,从鸟喙中吐出一点黑色的灰烬在风长雪的掌心,灰烬里还有一小片没来得及烧烬的黄色碎片,似乎是某张符文的一角。
果然。
昨夜她在妄时门外便觉得有人在暗处窥探,看来玄门和这位佛子也不见得是一条船上的人。
“别这么不经吓。”风长雪动了动手指,冰链化成一摊冰水,“早年间,玄门各派亲疏远近泾渭分明得很,如今肯忍辱负重群居一处,你以为他们都是一帮傻子,两个魔修说什么信什么,想入玄门就入玄门?”
大柱双手捂着自己劫后余生的脖子,冰水渗进衣领,打了个寒颤,“那……那怎么办,晚辈实在不知,以前辈的实力为何要屈居在玄门。魔宗的大门永远为强者打开,只要……只要我们回……”
“魔宗?”风长雪似乎听了一个笑话,笑了一会儿,才轻描淡写道:“叫魔尊不夜侯亲自来求,本君或可考虑一二。”
她将手里那张残破的符文碾碎了,习惯性地理了理衣袖,却因这一身布料实在有些少,无袖可理,半道改成了摸手腕。
“这几天照看一下那只猫,猫只吃肉,别喂乱七八糟的东西。”
魔尊不夜侯已经闭关三十年了!
大柱呜咽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话里头的意思,“前辈……前辈你要去哪儿?别丢下我!”
“出趟门。对了,离和尚近点,别不小心被人给宰了。”
风长雪回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院中。
当年天外天与其说是大宗门派不如说是一座城池,大家称风长雪为君上,若往接地气了说,和凡间的“城主”“村长”差不多。
她独来独往惯了,如今头一回寄人篱下,也没能改过来以往的做派,说着出门,便朝山道走去,连妄时的门都没有经过。
此时堪至晌午,山顶的雾气已经散开,但草木繁密的半山腰上还是迷迷蒙蒙一片。
风长雪往下走了十几阶,隐约看到雾里深处似有人影晃动,风长雪想都没想便开口道,“佛修大人,早啊。”
却不想,应答声是自身后响起的。
风长雪闻声回头。
妄时站在最高一阶台阶上,干净的天光从悬天落下,将他的僧袍照得白亮刺眼,如有佛光。又因他长得好看,这么垂眸看人的时候,慈悲不足反倒显露出些许温柔缱绻的意味来。
方才的白影,难道自己看错了?
风长雪收回目光又转向山道,嘴里还不忘调侃一句,“佛修大人,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可要误会点什么了。”
“休得放肆。”
——她没有听错,的确有人破雾而来,带着这一句呵斥一同撞进她眼中。
其实如今胥山十三派的名字、派徽和掌门,大柱都同风长雪说过一次。
太多了,她没记。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一眼便认出,这是瑶光宫的门派服饰。
宫池簌一身白纱法衣,如山中雾岚,身后跟着一列女弟子,均是鹅黄纱裙,乌发盘起,广袖迤地。
那些女修们路过风长雪身边的时候,有的压着眼神好奇的瞟来瞟去。有的娥眉微蹙瞧着风长雪,看清楚风长雪颇为袒露的穿着后,眉间蹙得更深了,几乎印出了一个“川”字。
方才这句“放肆”,便是由一位年岁稍长的女弟子呵斥出口的。
合欢宗媚修的名声,惯来不怎么样。
风长雪自然懒得计较,反而心念一动,笑得百媚丛生,回头顺着话问道:“佛修大人,你觉得方才是我放肆了吗?”
算命摸骨——卜天宗,占卜
弹棉花——瑶光宫,用琴
(其实也不重要,咱们大概知道一个谁谁厉害,谁谁没那么厉害就行,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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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故人之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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