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由己在血月宗的身份变了,从被血月掳掠来的无辜受害者成为了血月妖人。
她开始学习认字、读书,还有修炁。
如果没有这些事,如果她一直在苏州,她想她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识字,也一辈子不会修炁的。
只是世事难料,她一朝入了血月宗,命运便翻覆了,她不仅学认字、读书、修炁,也学了杀人,更学了杀人以后心安理得、酣然入睡。
陈由己在血月宗干得其实不算出色,然而吞月君或许是个先入为主的人,对她倒是挺看得上的。
吞月君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彼时,他慵懒倚在榻上,一头青丝铺散,宛如盖在身侧的一条毯子。
陈由己不喜欢吞月君,对他既有恐怖又有厌恶。她喜欢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她娘给她取的,因为他娘喜欢花儿。她不想告诉吞月君她的名字。
她便道:“宗主叫什么名字?”
吞月君不动怒,反而一笑,道:“名字于我而言已不重要,你只需知道外界之人称我为吞月君。”
陈由己道:“吞月君,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厉害。”
倏地,陈由己耳边一阵风过。
待陈由己反应过来,脸颊上出现了一道口子,殷红血液沿颊而下。
陈由己后知后觉地感到点密密麻麻的疼痛,混杂了痒,她伸手抹去了血。
吞月君看着陈由己,又恢复方才的漫不经心:“既然你已成了血月宗人,我便教你一件事,好与不好、厉害与不厉害,不是你能说得的。”
陈由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她方才说吞月君的名字听起来很厉害,这才惹恼了吞月君。
陈由己心里把握不准。
又听得吞月君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语气平平,倒也没有方才残余的恼怒,然而陈由己已经粗略领会吞月君的喜怒无常,知道如果让他问第三遍,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陈由己老实答道:“回禀宗主,我叫陈三花。”
吞月君顿时嗤之以鼻:“陈三花这名字,还不如陈小猫、陈小狗。”
陈由己敢怒不敢言。
吞月君道:“进了血月宗,改个名字。”
陈由己低头道:“请宗主赐名。”
吞月君道:“自己想个能让我满意的。”
陈由己点头称是。
忽地,一阵炁浪释出,陈由己被掀翻在地。
等她头晕目眩地爬起来,吞月君牵起一遍嘴角,冷笑道:“你这样一直跪着有意思么?唯唯诺诺的有意思么?”
陈由己心中更打鼓,不知道吞月君究竟是想要她怎么样,只得摸着石头过河。她狗腿道:“我……我这样实在是因为对宗主敬仰又敬佩,所以在宗主面前才……”
“哈哈!”宗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又笑起来。
陈由己心中一松,果然,她听人说过“千错万错,马屁不错”,看来是真的。
谁知,下一刻,吞月君便从榻上站起身,缓缓向她走来。陈由己刚松的心头又紧了一紧。
宗主忽地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陈由己一瞬间就感到喉头的压迫与窒息,血液奔腾向脸颊。
这还不算完,吞月君又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
陈由己只觉得脖子要断了,呜呜啊啊地发出语不成调。
很快,吞月君将手轻轻往旁边一甩,松了手。陈由己摔在一旁。
吞月君走过来,眼睛里结起霜寒,看着他:“我再教你一件事儿,骗人就要骗得真一点,别连自己都觉敷衍的话还拿出来说。”
陈由己从小就不是个性情温顺的孩子,过去若是村里有其他孩童欺侮了她、惹到了她,她必是要大吵大闹,不能轻易善罢甘休的。他爹觉着女孩儿不能这样,为这事儿打她打断了几根藤条。她表面是已经收敛了不少,然而她把这些都记在了心里,算作他们欠她的账。
眼下,她在吞月君这儿受了这样的气,自然是要生出恼恨的。
只是吞月君看着太可怕、又心狠手辣,她心中有害怕压着,怒火就窜不起来了。
可怒火仍在。
陈由己正想压着怒意,表示多谢吞月君的教导,可是念头一起,陈由己就觉不是这样——若是这样,不就是没意思、唯唯诺诺、敷衍地骗他么?
陈由己索性实话实说:“你这样一会儿一个样,谁能知道你到底想怎样?谁能有力气应付你?”
吞月君走到陈由己身旁,再次掐起陈由己的脖子。
陈由己面色涨红,皱眉与吞月君对视。
倏地,吞月君放开了陈由己。
陈由己咳嗽起来。
下一刻,她感到脖颈处的发红发烫似乎镇静下来。只见吞月君伸出手掌,贴着陈由己的脖颈一侧。
吞月君问:“知道我在做什么吗?”温和下来的声音显得普通而正常。
“……”陈由己不打算猜了,“不知道。”
“我在给你治疗。”
陈由己皱起眉头。
方才被掐住的脖子很快已经恢复如初。
吞月君哈哈一笑,站起来:“今天教你的第三件事,血月宗的宗主是我,一切皆以我的喜好为准。若是知道了我的喜恶,你便能在血月宗活下来。”
陈由己回自己卧房的路上,仍是摸不太准,隐约觉着吞月君是喜欢别人和他对着干的,毕竟最后她说了自己的心里话之后,他还为她治伤……可是在治伤之前,她说了心中所想之后,她还是被掐住了脖子。
她茫然不知所措,但有一点她晓得,她想在血月宗活下来。这样,陈芷兰在血月宗活下来的可能便也大一些。
第二日,不知怎么的,吞月君在晚膳之后又唤了陈由己。
陈由己想起昨日吞月君说“跪着有意思么”一句,便没有跪下。可是陈由己至吞月君面前不多时,正待开口说话,她只觉有东西重重打在她膝弯处,她不由得腿一弯,跪下了。
吞月君问:“昨日让你重新想个名字,想好了么?”
陈由己昨日回去便琢磨吞月君教她的三件事了,把名字那事儿忘记了。
眼下吞月君一问,陈由己一下便冒了一后背的汗。
根据她昨日推断的,宗主大约是喜欢真诚的。
原本她以为宗主是喜欢和他对着干的,然而后来又琢磨,觉着偏差了,加上今日宗主让她跪下,她就觉得还是“真诚”这一答案更靠谱些。
于是她想,什么名字能体现她的真诚呢。
电光石火之间,她说:“宗主教我识字,也留我在血月宗里,我觉得待在血月宗也不比在家里种地、嫁人差什么,我打算在血月宗好好干,我会牢牢记住宗主的教诲,所以给自己取名‘陈教’。”
陈由己刚说完,一阵炁浪释出,又将她掀翻在地。
陈由己正要想自己又哪里说错话了,宗主便率先开口,为陈由己答疑解惑:“我说过了,如果你要骗人,就不该敷衍,别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你在骗人。”面色是明显的不快。
刚从地上起来的陈由己被吞月君一把掐住脖颈,又一次拎起来。
陈由己抓住吞月君的手臂,瞪着他。不服中又带点儿哀求。
等吞月君松开,陈由己便咳便说:“我没有在敷衍!我就是这么想的!真的!”此时,她只觉得冤枉,已无暇分心去想吞月君是喜欢她“对着干”还是“真诚”了。
吞月君转了转手腕,不以为意,道:“看来你没记住我昨天教你的:血月宗中的一切皆以我为准。是否敷衍、是否撒谎,是由我评判。若我觉得你撒谎,那即便你没撒谎,那也是撒谎了;若我觉得你没撒谎,你便是撒谎了,那也不碍事。”
陈由己哑口无言。
“‘陈教’这个名字不行。”
“……那‘陈回’行不行,我想要回家。”陈由己感觉自己筋疲力尽。
话刚说完,陈由己面颊又被一道炁人割破,比昨日更深。
“态度,”吞月君指着陈由己,眼神森冷,“就不行。”
陈由己觉得心累,然而勉励支持,她道:“宗主,我错了。你也知道,我刚学认字没多久,能不能宽限我一些时间。”
下一日,陈由己未被宗主点名,她实在于提心吊胆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日子,宗主像忘了这事一般,再未提过这件事;虽有时也敲打陈由己,然而对名字一事似乎已经不再在意。
直到半年之后,宗主道:“陈三花,你的名字,改了。”
此时,陈由己已经学会了在不想笑的时候笑。
于是她笑着道:“人生在世,总是有许多身不由己,若是我身能由己,我心少忧惧,那就很好了,宗主觉得‘陈由己’这个名字怎么样?”
吞月君松了眉头,似乎是想了一下。
一道炁刃割去了陈由己耳边头发,陈由己对此简直有些习以为常,便道:“那容我回去再想想。”
一道炁浪,不算剧烈,没将陈由己掀翻,意思大概是“滚吧”。
陈由己告了退,滚了。
后一日,陈由己见吞月君时,正欲说她新想的名字,便听得吞月君于她之前开口道:“陈由己,明日你开始学修炁。”
十二年后,直到血月宗被破,陈由己依然没有弄清吞月君的喜恶。她心中各种猜想中有一个为她所偏倾——吞月君的喜恶变化无常,全然看他心情,根本不可能完全理解,或许她该做的只是让自己强一些、让自己有用一些、让自己不必再完全靠他的心情过活。
可是这谈何容易。
陈由己内心:那神经病的老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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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14-2 血月恩怨分第十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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