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了解药,晚间那蛇毒便消下去了。
董丙娘也不知一日里在忙些什么,天黑下来,便来了。
几月不见,她还是与先前没什么两样,少年打扮,衣衫褴褛,说话直来直去、粗声粗气。
她与玄真道了一声“大师“,便戒备地看着陈由己,与她隔了一些距离。
她道:“有传闻说血月宗右护法喜欢割下人头来杀人,我看见你就是割了那断指老妖的头,你就是血月宗右护法。”
没想到几月不见,董丙娘仍是在纠缠此事,陈由己无奈道:“我是在血月宗待过一阵子不假,这你也知道。既然在血月宗待过,那自然学了血月宗的杀人手法,师出同门,有什么奇怪的呢?”
“你之前说你没杀过人。”董丙娘道。
“你之前也没杀过人吧?今日不也想杀了那断指老妖吗?只是时移世易,我们过去没杀过人,不代表今日也不会杀人,更不是说以后永远都不会杀人。”陈由己觉得有些厌烦,却仍不得不矫饰周旋,“我与你是一样的,我入血月宗也是不得已,也是盼着这断指老妖死的。”
董丙娘狐疑地看了陈由己一眼,仍是没有放下防备。
玄真道:“董施主,可否与贫僧讲讲那红雾之事?”
董丙娘从陈由己身上收回了目光,道:“那红雾是血月宗里被吸食魂魄之人的残魂。”
“那么施主是如何将其残魂为己所用的?”
“呃……”董丙娘沉吟片刻,“大师你不是说让我去找抚顶山吗?我还没出凉州,就碰上了一个姓史的仙师,他见过我,说他就是抚顶山的。”
“他告诉我说,在血月宗被破,那断指老妖出逃以后,他觉得血月城中有些变化,出行之前他还去看过一次,只觉红雾似乎慢慢消散了,而且他在其中感知到了魂魄之炁的波动,他猜测红雾是由残魂形成的。”
玄真若有所思:“当初贫僧也感知到一些变化,却只以为是血月城结界之故,原来如此。”
董丙娘道:“是啊,就是这样!那史仙师后来与我一同折回了血月城,细细探查了其中红雾,最后便将这些残魂炼化于我的魂魄之中,补足了我魂魄的缺损。我从今以后也能修炁了。”
“施主能得偿所愿,乃是吉祥。”
“只是那个史仙师说我的修炁境界可能达不到太高,不过没关系,我本也下了决心,即便是不能修炁,我也要做些事情。当初遇见史仙师前我就想过,如果去了抚顶山也没用,那我也不把时间浪费在其上了。”
“我本打算画了那断指老妖的画像,打听他的下落,如果能制止他再吸食人的魂魄,那我要做的事情就做到了,就算不能修炁,我还有其他的,”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绑在手臂上的小型弓弩,之前伤了吞月君的钢针便是从中发射,“如今受损魂魄能修复已经是意外之喜,修了炁当然是更方便一些,何况真的让我报了仇,我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陈由己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听闻,你被抓在血月宗里的那会儿,原本那断指老妖是想要吸食另一个孩子的魂魄,但你说,你愿意替代那孩子,是这样吗?”
“是,怎么了?”董丙娘略带挑衅地看着陈由己。
陈由己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你很了不起,你救了那个孩子,一定是他心中的英雄。”
董丙娘未料陈由己竟这样直白地夸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像即将进入斗场的公鸡已准备好反击,却突然没了用武之地。
玄真道:“施主大善,亦大勇。”
董丙娘有些为难道:“……这也没什么。”随后又看着陈由己,道:“不过是英雌。”
陈由己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笑了,道:“是,是英雌,了不起的英雌。”
董丙娘移开了目光,重新说起方才的话题,语气却是亲近了一些:“你们知道吗?在那些残魂与我的魂魄融合之后,我发现,那些残魂中有一些人竟然还有意识。”
“我能听到他们说话!”董丙娘看着有些雀跃,“我在路上就和他们聊天。你们猜他们都告诉我了什么事情?”
陈由己心中忽一惊,心道:“不会是这些残魂还能认出她来吧?”
抬眼却看到萤火的光在董丙娘眼中闪动。
陈由己问:“是关于那断指老妖的么?”
“对,就是!”董丙娘道,“你知道那断指老妖的手指是被谁砍掉的吗?”
这问题倒是让陈由己好好想了想,于是便将诸多事情都联系了起来:吞月君的锦囊、积流阁的死伤、还有吞月君突然的出现……
陈由己试探地问:“莫不是积流阁人?”
“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说着,董丙娘疑心又起,“果然你是血月宗右护法吗?”
陈由己皱起眉毛笑:“是我与玄真法师一道见过吞月君曾有一贮炁于外的锦囊。”陈由己看向玄真,要他证明,“就是他给刘书的那个锦囊。”怕玄真忘了,她又向着玄真提醒道。
玄真道:“贫僧与陈施主确实知道吞月君有积流阁锦囊。”
陈由己便又去看董丙娘:“贮炁于外你知道吗?是积流阁的独门功法。”
“我知道。”
陈由己又道:“还有啊,最近积流阁不是出事了么,是有人入侵积流阁,据说死伤惨重,而吞……那断指老妖又出现在这里,所以我猜测两者关系匪浅。”
“这样……”
陈由己点点头:“那些残魂……怎么说?”问出口的时候,那个她为自己脱困而将他打得半死的那个男孩,他的脸又浮现在陈由己脑海之中。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董丙娘未觉有异,讲起来:“那些残魂知道得似乎也不是太清楚,他们也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事儿,只是这样听说的,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简单的消息。”
玄真道:“贫僧昨日便同积流阁一道调查积流阁被侵之事,已推断此事乃是吞月君所为,不日江湖便会知晓此事。”
陈由己看着营火照亮玄真半边面庞。
“积流阁与吞月君确有些渊源。”玄真道。
“法师可否细说?”
“此事是由积流阁一长老肇始,这位长老在前日积流阁之事中受了伤,昨日恢复意识,便尽述了当年之事。他道,多年前,吞月君儿时曾救过他。彼时,他是积流阁中修炁有为的弟子,为示感谢,他便将自己贮炁于外的锦囊赠送于吞月君。
“他将三枚锦囊赠送给吞月君,好让吞月君能在危险之时多一分自保之力。然而此后某一日,他无意间听闻积流阁中人不可将锦囊随意送人的规矩,曾有一人用积流阁的锦囊造成某地之患,令不少人流离失所。
“听闻此言,他便觉惴惴不安,终日忧心此事,同侪便因此相问,他据实告知,同侪一听便觉不好,携他一道将此事秉明了积流阁阁主。
“阁主闻言,便断言此事便是将积流阁功法外泄,无论是这位施主抑或是吞月君均得要受罚,当场便将他的小指切下,以示警醒。在此之后,积流阁又派人探查,找到吞月君,将吞月君的小指切下,警告其不可对积流阁功法起觊觎之心。
“只是从吞月君手中搜出的锦囊仅有一枚,吞月君道另外两枚已被他使用。这名给出锦囊的施主闻此,心中虽觉疑惑——若是吞月君使用了锦囊,他当有所察觉;然而他并未细究此事,也不敢再将此事禀告阁主,忧心再惹出什么是非来。
“今日,贫僧将刘书之事具告,那名施主才知晓,原来吞月君当年果然从未使用过他的三枚锦囊。只是狡兔三窟,那日积流阁搜查吞月君身上锦囊之时,吞月君只将其中一枚锦囊随身携带,早已另将两枚藏在他处。之后,积流阁的这名施主在某一日竟感知到他赠与吞月君的锦囊被打开了,然而此事干系重大,若是积流阁阁主知道了,怕又是别生枝节,他便佯作不知。
“之后又过去数年,有一阵,积流阁似乎诸事不顺,积流阁中弟子外出多有死伤折损。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半年之久。
“在众多弟子互通之后,才知道他们许多时候都遇到了同一人,此人以黑布蒙面,声音雌雄莫辨,出手阴狠毒辣,虽声称劫掠财物或者报仇雪恨,说法多有不同,然而着实是冲着积流阁来的。
“几经明察暗访,才终于确认了此人或许是血月宗宗主吞月君。然而积流阁人并不知道原来吞月君便是那曾被他们砍去小指的少年人,即便‘断指老妖’这样的蔑称已成了吞月君的名帖,然而积流阁阁主却并未想起当年之事,彼时阁主已是耄耋之年,不大过问俗事了。
“然而,无论缘何,既然吞月君是冲着积流阁来的,积流阁自然也有应对之策。积流阁派了阁中精英子弟,着积流阁之服,于山中徘徊几日,似是在寻找某物。吞月君果真找上了他们。众人有备而来,占得了上风,合力伤了吞月君。
“吞月君落荒而逃,据说此次是伤了根本。此后销声匿迹许久,没有再对积流阁出手,血月宗亦迁至凉州。两者相隔迢迢,不再相犯,积流阁也逐渐忘却了此事,忘却了多年以前的种种恩怨,唯余对妖宗之恶。故而,此次未能及时想到吞月君此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