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的尽头,她看见无数个和自己一样的女人,胸口都空荡荡的,怀里抱着血肉模糊的球,她们的半边脸带着疤痕,另半边脸,是她未来的模样。
手腕上的白液还在流,滴在地上,汇成一个小小的育婴池。池水里,一个新的胚胎正在成型,手腕上,已经有了一道浅浅的、即将被红绳缠绕的疤痕。
温叙的心脏悬在半空,被女人的指尖捏着,那触感像攥着一团刚剥壳的荔枝,滑腻的薄膜下是突突跳动的肌理。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血液逆流的声音,顺着那根连接小腹的脐带,涌进女人怀里炸开的血肉堆里。
那些扑到身上的胎儿突然停止啃咬,一个个仰起脸。它们的眼睛正在融化,浑浊的浆液顺着脸颊往下淌,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细孔,每个孔里都嵌着一粒白色的眼珠——是温叙刚才踩碎的那些眼球,不知何时竟钻进了胎儿的皮肤里。
“看,它们在认亲呢。”女人的指甲刮过温叙心脏的血管,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你的血里有育婴池的羊水味,它们闻着就像回到了家。”
温叙的视线落在女人撕开的小腹上,那半个心脏还在跳动,红绳的末端钻进心肌深处,每跳一下,就有一缕白色的粘液顺着绳子爬出来,滴在她裸露的胸口上。粘液渗进皮肉的地方,突然鼓起细小的包,像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生根发芽。
她想抬手反抗,却发现四肢早已被胎儿们缠紧。那些小小的躯体不知何时变得像橡皮筋一样柔韧,皮肤下的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正顺着她的胳膊往上生长,指尖已经触到她的下颌,冰冷的指甲刮着她的嘴唇,像是在催促她张开嘴。
“别紧张。”女人把她的心脏往血肉堆里按,那里突然裂开一张巨大的嘴,牙龈上长满了婴儿的乳牙,“这不是结束,是回家。你看那些红绳——”
温叙被迫低头,看见炸开的血肉堆里,红绳正像活蛇般钻进她的伤口。每根绳子的末端都带着一个小小的倒钩,勾住她的筋膜往深处拖,而绳子上缠绕的,赫然是无数根纤细的神经,正和她胸腔里残存的神经末梢丝丝缕缕地缠在一起。
“当年你扯断脐带时,带走的不只是半颗心脏。”女人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湿热的气息里混着腐肉味,“还有这些神经。它们一直想回来,就像你身体里的血,总想流回育婴池。”
皮下的包突然炸开,冒出一根根白色的脐带,像水草般缠上她的脖颈。温叙的呼吸瞬间受阻,喉咙里涌上一股甜腻的腥气,那是她自己的血混着胎儿们的涎水。她看见自己的皮肤正在变得透明,能清晰地看见红绳顺着血管爬向大脑,绳子上的倒刺勾着她的脑细胞,像串起一颗颗灰白色的珠子。
女人怀里的血肉堆突然安静下来,那些胎儿一个个缩回身子,重新聚成一个球体。只是这一次,球体的表面布满了眼睛,全是温叙的眼睛,瞳孔里映着她自己被剖开胸膛的模样。
“该轮到你当容器了。”女人将她的心脏塞进球体中央,红绳立刻像蛛网般缠上去,将那颗心脏裹成一个暗红色的茧,“当年我怀你的时候,这颗心在我肚子里跳了七百三十天。现在,换你揣着它们,直到下一个‘女儿’来接替你。”
温叙的胸腔突然自己动了起来,两侧的皮肉像有生命般往中间合拢,将空荡荡的胸口封成一个光滑的平面,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缝合线,形状和女人掌心的疤痕一模一样。她能感觉到那颗被裹在球里的心脏还在跳,每跳一下,就有无数根神经顺着红绳传来刺痛,像是在提醒她——那依然是她的心跳。
女人突然松开手,血肉球顺着温叙的胸口滚下去,稳稳地落在她的小腹上,像真正的胎儿般蜷缩起来。她低头看去,球体表面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眨动,而自己的小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皮肤被撑得发亮,隐约能看见底下红绳游走的痕迹。
“看,多合适。”女人抚摸着她隆起的小腹,疤痕扭曲的半边脸贴上来,“你现在也是母亲了。记得要好好喂它们,用你的血,你的神经,你的记忆……就像我当年喂你一样。”
温叙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吐不出一个字。她的四肢开始僵硬,皮肤下冒出无数根白色的脐带,扎进周围的墙壁里,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变成了新的“脐带墙”。那些脐带的末端长出吸盘,吸住她的皮肤,正一点点吸食她的体温。
墙上原本的吸盘开始收缩,吐出一个个小小的胚胎,掉在地上,顺着她滴落的白液爬过来,钻进她小腹上的缝合线里。每个胚胎钻进去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子宫。
女人慢慢后退,腰间的脐带已经消失,小腹上的伤口也愈合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血洞。她走到墙角,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新的血肉球,正微微跳动着。她伸出手,掌心的疤痕贴在球上,像在安抚一个熟睡的婴儿。
“我终于可以休息了。”她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一半脸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肌肉,“轮到你了,第七个母亲。”
温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脸在墙上的黏液里映出倒影——半边脸已经长出了和女人一样的疤痕,正顺着颧骨往眼角蔓延,而另一半脸,还残留着她自己的模样,只是瞳孔里已经爬满了红绳。
小腹里的血肉球突然剧烈跳动,她听见无数个细小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全是她自己的声音,稚嫩的、成年的、痛苦的、麻木的,交织成一句重复的话:
“母亲的职责,就是奉献啊。”
墙上的吸盘突然全部收紧,温叙的身体被往上提拉,双脚离开了地面。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对面的墙上,影子的怀里抱着血肉球,半边脸带着疤痕,腰间拖曳着一根粗壮的脐带,正连接着墙缝里一个新的胚胎——那胚胎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道浅浅的疤。
而在她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小腹里的血肉球裂开一道缝,一只沾着红绳的小手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指。那手指的指甲缝里,嵌着一小块她自己的皮肤,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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