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你觉得杀村子里的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戚嵘宁问他。
老姜说:“老胡死得离水神庙不算远,很可能是因为他发现了你二人的行踪,所以被你们杀人灭口了。”
“若是这样,你们夫妻也早就被我们给灭口了,”苏棘冷声说,看着老姜站在庙门口却一副晦气不敢进来的模样,“你们连进庙都不敢,那你口中死去的老胡如何能发现我们的行踪。”
这话让老姜确定二人没有杀人动机后,终于放下了心。
“无论如何,你们千万不要被发现了。”老姜警告道。
同样的叮嘱,夫妻二人话中的意思却截然不同,杨翠是真心担心他们的安危,老姜是担心被二人波及。
戚嵘宁保证道:“放心,纵然被发现,我们也不会牵连他人。”
“最好是这样,只要你们信守承诺,我这边也就装作不知情。”老姜说。
双方将这事翻篇,苏棘忽地问老姜:“你们村里的人为何不敢进到庙中?”
老姜心中一紧:“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棘漫不经心道:“只是有些好奇,村里人都不敢进来,但你居然让我们住进来了,是何居心呢?”
老姜被苏棘无意的眼神一扫,心中不由升起怒火,忙道:“我可没有想害你们的意思!”
“避沙村中,从三十年前起便一直有一个忌讳,进入水神庙中的人,要么会克死亲人,要么会不得好死,”老姜回忆说着,他指向庙内房梁,“从前就是有人犯了忌讳入庙,第二日惨死悬挂在水神庙内。”
老姜说完,忙解释:“不过,这忌讳只对村里的人有用,你们尽管放心住下。”
苏棘扫了一眼老姜说这话时眼神闪躲的模样,看出了他在撒谎,不过她并未拆穿。
她给身旁的人递了个眼神,戚嵘宁当即明白,随后顺着老姜的话道:“原来如此,既然这诅咒对村里的人应验,为何今天有个叫杨利的还敢进来这庙中查探?”
老姜知道其他人来水神查探的消息后,确实听说的是杨利进的庙。
“他这人本身就胆大,家里又只有一个老父亲,想在二村面前表现,谋得点权力,敢进庙也正常。”老姜讥讽说着,似有些不屑杨利讨好二村长的行为。
戚嵘宁作不懂的模样问:“就算只有一个父亲,也是在世亲人,如此不在意亲人死活是关系不好?”
“他母亲难产早逝,父亲又时常打骂,前几年还有个妹妹作伴,后来妹妹嫁人没了,这样的爹他怕是恨之入骨。”老姜说这话时颇为感同身受地鄙夷起来。
不知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脸上表情阴郁,“这种父亲,就算是他亲自杀了,我也不觉奇怪,更别说借这水神庙诅咒了。”
闻言,苏棘脑中闪过昨夜杨利杀人后说出的那句话,看来这妹妹死得不简单。
“他妹妹是怎么了,嫁人了之后就没了?”戚嵘宁问。
老姜终于回味过来他过于八卦的追问,疑惑说:“你问这个做什么,又不干你的事?”
戚嵘宁当即演起来,“唉,我长大至今,还是第一次听闻如此悲惨的家庭,对这杨利兄弟实在有些佩服,所以有些好奇。”
他说着,仿佛真的格外同情般脸上悲恸表情不掩,随后看着老姜道:“罢了,您还是别告诉我了,如此窥探别人的伤口,是我逾矩了。”话中满是叹息。
老姜看了一眼戚嵘宁的模样,又看了看苏棘冷淡得几乎没有变化的表情,心道,这两个极端居然会是结拜兄妹,对这些外界之人不由又多了几分奇葩的认知。
“既然你们没事,那我就回去了,”老姜收回思绪道,人刚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说,“你们可有见到那疯子?”
苏棘答:“见到过,怎么了?”
“她是被家人丈夫抛弃过的人,身负诅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人闻言,沉着脸色看他。
老姜还欲说什么,只听一阵咳嗽声从不远处断断续续传来,他惊悚回头看一眼,原来是他口中的“疯子”回来了。
他适时收住话头,只是匆匆道:“你们少跟她接触,不然出了事,我可救不了你们。”
说完便转身按原路快速回去,路过颤巍巍回来的老婆婆时,脸上忍不住浮出嫌恶移开眼,与之擦身而过后,脚程快得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老婆婆看也未看他一眼,脚步缓慢地走回庙里。
她今日回来得比平日早,回到庙中便开始睡觉,及至酉时日落,才晃晃悠悠起来出门去。
察觉老婆婆起身的动静,角落里的苏棘睁眼,侧头看一眼身旁似是睡着了的戚嵘宁,起身站到了庙门口。
老人并未走远,而是进了庙前的农田里,此刻正在里面左顾右盼地散着步,时不时还会停下摸摸地上已经枯死了的作物,脸上露出怜惜和心疼的表情。
老婆婆在里面走了几圈,终于佝偻着身体走了回来,她对门口的苏棘视若无睹,走到门槛上坐下。
傍晚余晖落在田中,老婆婆视线盯着里面枯死的作物一动不动,苏棘低头看去,只在她脸上看到了失神和茫然。
这几日相处下来,双方都默契地没有过多交流,老婆婆每日都要早早地出门去村里,往往是夜色浓重时才会回来。
于是二人夜间休息时都会将庙门留着等老婆婆回来关。
门边的一老一少默然良久,老婆婆忽地主动朝苏棘搭起话来。
“姑娘,你们外界可以种地吗?”苏棘听到她开口问。
苏棘一愣,老人说着却并未看她,只是盯着面前的田地不动。
“可以。”
“那像我这样的,在那里也可以种地吗?”
“只要您有田地,就可以种,无人会干涉。”
闻言,老婆婆失神的眼中多了些神采,她说:“那真好啊。”
这羡慕的感叹一落,苏棘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老姜方才撂下的话还犹在耳边,她看着老人脸上风霜,心中如巨石压境。
相顾沉默良久,苏棘低头发现老婆婆靠在门边已酣然入睡,便悄然走开,不再惊动。
回到戚嵘宁身边时,正逢他睁眼。
看他模样不像是刚醒的样子,苏棘便猜测他方才未睡着,于是随口问了一句:“毒又发了?”
戚嵘宁摇头,“只是这几日看阿婆似是不习惯我住在此地,所以见她回来,想着闭眼休息,消了这存在感,让她眼不见为净。”
“嗯,也好,”苏棘淡声应,随后她看着戚嵘宁的腿问,“进来至今已半月有余,你的腿伤如何?”
两人被困在这庙中,一个中毒,一个内伤,静养休息比清醒的时段多得多。
出砾漠山时,苏棘看戚嵘宁已行动如常,除了因体内之毒脸色不大好外,其他倒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戚嵘宁如实说:“放心,腿伤皆是皮外伤,虽略重些,但并未伤到筋骨,这几日又都在修养,如今伤口已开始结痂。”
话落便趁机问:“你呢,背上的伤如何了?”
“疼痛已消,早已痊愈。”
苏棘背上的伤裂了几次,都是戚嵘宁亲自帮她上的药,又如何不知其伤重程度,怎可能修养几日就痊愈了。
“莫要逞强,”他说着,叹气对苏棘言,“你之前总觉我消极,可你这般,与我又有何区别?”
以为戚嵘宁是在为自己之前说他消极之事翻旧账,苏棘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这伤确实没好全,不过即便此刻与人交手再如何激烈,伤也裂不到哪去,对我既无影响,可不就是痊愈了。”
戚嵘宁看着她不解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一声,脸上的酒窝浅浅浮出,他点头说:“嗯,我不说了。”
心中不由道,真是木头啊。
苏棘看着他一双眼盛笑意生辉,恍神间移开眼,心想,他为何要笑?
心知苏棘不会说实话,戚嵘宁收了问对方内伤的心思,转了个话头。
“我原先一直想不通这阿婆为何总排斥与我说话,方才静坐思索一番,倒是猜出了个大概。”戚嵘宁往门槛上沉睡的老人看了一眼道。
苏棘道:“为何?”
戚嵘宁:“我想,她应是排斥与男子说话。”
从两人靠近村子至今,于二人的认知观念而言,遇到的大多男人皆称不上正常,唯有两个特殊些的老姜和杨利,也都只是因家人而异,在这般环境里,女子的处境如何艰难可想而知。
再看如今村子里的人对她的排斥,想来老婆婆定是经历过何种痛苦之事才会这般。
苏棘“嗯”了一声,大概明了他的意思。两人只是这村中过客,无意窥见老人人生一角,却已是触目惊心。
日落时,靠门边沉睡的老婆婆缓缓苏醒,起身回到屋中,钻进供桌之下,继续酣睡。
待她完全沉睡,戚嵘宁起身去关上了庙门,挡了入夜渐起的秋风。
又是五日过去,村民折腾下来仍旧未寻得苏棘与戚嵘宁踪迹,村中抓人的风头渐熄,隐有放弃之势。
这几日不知为何,老婆婆都一反往常地在落日前早早回来,回来便坐在庙门门槛上盯着田里发呆,却再也没同苏棘说过话。
这天夜里刚过亥时,角落打坐休息的二人被一阵轻撞声惊醒,黑暗中苏棘睁眼看向同样满是疑惑戚嵘宁,他们都听出动静是从老婆婆的位置传过来的。
苏棘拿出火折子,起身走到供桌旁将油灯点亮后,看清了桌下的情状。
老人的头正不断地撞向桌腿,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她连忙蹲下问:“阿婆,您怎么了?”
老婆婆并未回应,停下了撞击,身体却还在痉挛颤抖。
戚嵘宁也走了过来,二人蹲下合力将桌下的老婆婆拉出,她怀中一个带着缺口的木碗从怀中掉落,在地上翻滚旋转停下。
苏棘半跪扶抱着她,怀中老婆婆微睁开眼看向她,虚弱启唇:“吃……吃……”
听清话的二人明白她的需求后,戚嵘宁连忙从乾坤袋中取出仙人柱的果实,苏棘递上匕首,二人三两下便削出了香甜的果实,递到老人嘴边慢慢喂下去,老人闻到香甜的食物,张嘴狼吞虎咽吃下。
一点点地喂下去,并未喂得太多,戚嵘宁就停下了动作。太饥饿的人不能一次性喂太多东西下去,否则容易撑坏肚子。
老婆婆在苏棘怀中颤抖了近一个时辰才稍有减缓,清醒后有气无力地开口道:“谢……谢你们。”
苏棘问:“可还需再吃点东西?”
怀中人朝她摇了摇头,随后挣脱她钻回供桌之下,小声低哑重复说:“我睡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少倾便陷入了沉睡。
二人看她真的无事后,才灭了油灯回去休息。
夜里经了这一遭,苏棘有些睡不着,黑暗中她睁眼扫向桌下的老人,想起方才老婆婆颤抖的模样,不由想起了一段幼年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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