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狡童

浮图十四年,桃元间,柳州城。

黑天刚泛白,西施客栈门口挑起了半人高的店幌,木牌晃晃悠悠撞出清脆一声。

今儿生意不错,晏采薇在柜前忙得脚不沾地,扫了一圈,却没见到该来打下手的弟弟。

她眉梢一拧,抬手把擦桌的抹布搭到一个宽肩背影上,从人群缝里硬生生挤到门口。

“晏景行,还不滚下来帮忙!”

女子美貌出挑,皮肤白皙,一身素衣挽袖而立,腰身纤直,偏这语气一出口,温婉形象顿时碎成一地。

古榕树上,晏景行正拿着根削过的树枝,嘴里咬着书角,一听呼唤,叹口气,把书塞进衣襟,跳了下来。

他一身黑衣利落,眉目清朗,落地时还不忘拍掉袖口灰尘。可惜还没来得及装淡定,刚站稳就被姐姐揪住了耳朵。

“诶诶疼疼疼!松手松手!晏西施你谋杀亲弟啊!”

“我谋杀你?你成天不在学堂待着,不是钻书铺就是爬树上,你是跟隔壁三花猫拜把子了?”

晏景行试图揉耳朵未果,嘀咕了一句:“我跟它拜把子,那你不就成它大姐了。”

他说完,还悄悄用余光打量晏采薇的脸色,眼尾一低,嘴角却忍不住上翘。

晏采薇看他这样,气不打一处,耳朵上的手换到衣襟,拎着他进了店。

熟客见晏采薇揪着她弟弟进店,打趣道:“晏西施今儿又动手啦?”

她扯出个笑容,脚下没停,把人一路拎进了后厨。

“姐,好姐姐,晏西施。”晏景行一改刚才的嘴硬,撒着赖笑,“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老在这店里打杂,算什么出息?”

“那你想干嘛?”

“给我点本钱呗,我去外面做点小生意。”他眼睛一亮,嘴角勾出点不正经的笑意,“说不定哪天,我能挣回来一整座西施楼。”

晏采薇盯了他一眼,耳朵没揪,这回是直接把他衣襟扯住,把人往墙边一怼。

“晏景行,你还惦记我的嫁妆银?你觉得这店一年挣不了几个钱,那你睡哪儿?喝西北风?”

她气得咬牙切齿,一手指着案台上的抹布:“少废话,先去把碗刷干净。再敢偷懒,我把你脑袋按锅里数油花。”

“是是是。”晏景行摸了摸还热的耳根,边走边嘀咕:“你这脾气,真替我未来姐夫担心。”

“你嘀咕什么?”

“没、没有!”他拔腿就跑。

哺时,客栈冷清下来。日薄西山,余晖浅淡。

晏景行得了闲,靠在路边的古榕树下休憩。

正昏昏欲睡,听见有人叫他:“小公子,小公子!”

晏景行费力抬眼,见一中年男子背着包袱,站在他面前。一道影子落在脸上,中年男子背着光,笑眯眯地低着头。

“什么事?”这样跟人说话多少没礼数,晏景行本想起身,谁知身体又累又困,一点儿力也使不出来,只得软躺在地上。

中年男子风尘扑扑,眉眼间却隐约透露几分仙风道骨之态,笑问道:“敢问小公子,此地可是桃元间柳州城?”

晏景行眼已困成一条缝,勉强维持着清醒:“是,此地……正是柳州城。”

中年人的声音散如蒲絮,从头顶落下,飘到他耳中:“看来,我终于找到了。”

找到什么?晏景行正要问,手里多了个冰凉的物体。

晒了半日太阳浑身暖和,那物却冻得他一哆嗦,直教他从梦里惊醒。

“晏公子,吃饭了!”晏小丘在店里喊了一声。

晏景行粗喘着气坐起身,这番觉睡了跟没睡一样,浑身疲惫。

他低头盯着手里晶莹碧绿的玉佩,分明冰凉,手心却发烫。不知该如何处置这块来历不明的玉佩,干脆回到店里,打算交给晏采薇。

晏采薇没收,她一向不喜欢这些易碎的东西。听见是做梦所得,反笑了晏景行一通,只当他是又拿连家小公子送的东西来逗趣自己。

翌日,晏景行起了个大早,被晏采薇派去给要赶往扬州城的客人租借马车。

回来时,晏景行骑着棕色马匹走在街市,手里牵着一匹黑马,两腿晃晃悠悠挂在马背两侧。

走马过门何逍遥,柳州少年如晏郎。

晏景行骑得惬意,远远见一人牵着一头毛驴迎面走过来。

他不是没见过驴,但今日心情甚好,与毛驴擦肩而过时,玩心大起,伸腿轻撞了两下健壮的驴腚。

他没用力,但这毛驴胆子忒小,顿时发出一声破锣似的叫唤。

“哈哈哈哈!”晏景行坐在马背上,被这毛驴逗得好一通乐。

“我说小公子啊,我这毛驴走得好好的,你无端踹它做什么?”那人回头,一脸莫名地摸了摸毛驴的耳朵,又给它顺了顺毛。

“得罪了。”晏景行止住笑意,抬手赔罪,“我无意冒犯你家小毛驴,只是方才突然脚底抽筋,不小心踢到了。”

那人没多过追究,牵着毛驴继续往前走去了。

晏景行扯着缰绳盘腿坐在马背上,恍然未觉腰间玉佩发热。他弯腰抚摸,玉佩贴近马背,棕马躁动地撒蹄往前奔。

“诶,别动!”身下一颠,晏景行脸色大变,死死抱住手中缰绳,差点摔下马背。旁边的黑马并行奔跑,接住了他。

所幸街道宽阔,没有伤及他人。

玉佩恢复如初,两匹马寻了个暗巷墙角停下。

晏景行头晕眼花地从马背上滑下来,心跳快得像鼓点。

“你们……”他张口正要教训,看见地面新鲜出炉、热气腾腾上升的马粪,指着两匹马的手指迅速收回,嫌弃地一把捂住口鼻。

这时,墙内隐约传来对话声。

“错不了,就是他……带着那东西……”

“……客栈……快点找……”

晏景行听得不真切,疑惑地探头去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另一边的墙角,两名黑衣人在阴影下低声交谈。

他正要收回目光,其中一人警觉极高,猛然回头,脸上赤面獠牙的面具吓得他心脏骤停。

黑衣人凛冽的目光狠厉如刀,从面具后刺射向他。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晏景行后颈陡然升起了一股幽幽寒意。

他赶紧回头牵马,跨上马背,一扯缰绳,身下的马当即撒蹄跑了起来。

背后的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目光紧盯着远去的少年。

西施客栈内,晏采薇正忙着收拾一桌残羹剩饭,晏景行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一看见她,跑过来一把抱住。

“没看见我正忙着吗?一边儿去。”晏采薇推开他,“马借回来了没有?”

晏景行精神萎靡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晏采薇回头,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劲,忙抬起他的脸端详。

晏景行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回来时看见街上有两个人,不知为何脸上带着极恐怖的面具。其中一人瞪着我,那眼神就跟要杀人一样,别提多可怕了!”

“哦。”晏采薇松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都快十七岁的人了,胆子怎么还这么小,现在还害怕吗?”

“不怕了。”晏景行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看见你就不怕了,谁能有你可怕啊!”

“晏景行,你皮又痒了是不是?”晏采薇一巴掌甩在他肩上,“还不快去送客人!”

“好!”晏景行挨了一巴掌,心里恐惧都被打散了,搓着发疼的肩往店外跑。

门外,洛长生已装好马车,等着客人上去。

“长生!”晏景行抬手放在嘴边,“此去山高水远,务必小心。”

洛长生抓了抓脑袋:“景行哥,我就是去送趟客人跟货,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转身上了马车。

晏景行正打算意思意思追两步,又见洛长生回头道:“景行哥,我不在店里的这些日子,你可得多帮帮采微姐啊!”

他提起的脚步放下,抬头望天,假装没听见。

夜色渐沉,吃完晚饭,晏景行习惯性收拾碗筷拿到后厨去洗,被晏采薇拦住。

“今天我来洗吧。”晏景行深知自家姐姐的性子,安静等着下文。

“家里的盐没了,你现在就去盐庄买些回来,别磨蹭啊,不然明早开店怕是来不及。”

“好嘞。”晏景行爽快地放下手中的碗筷,拿上钱袋出了客栈,一路向南行。

西施客栈距离盐庄约有两公里,等到了盐庄,他额角沁出了一层薄汗。

提盐返家,天色比来时更深了些。

鬓边几缕墨发胡乱缠绕着视线,晏景行脚步不停,周遭瞑色扰得他心里惧意越来越大。

他虽整日游手好闲,看不进去半点书,但孤魂野鬼的故事却听了不少。

什么索命十三郎,公孙十四娘,其中人物面部本是一片模糊,此刻在这寂静夜下却又被逼得鲜活。

跑了一路,晏景行不仅没觉得热,反而感到一股阴风从四周的巷口吹灌而来。

他忍不住往旁边瞥了一眼,那是一户早已熄灯歇下的人家,门口高挂的红色灯笼下,赫然站立着一个黑衣人。

灯笼已是又旧又破,笼中短短半截残烛静静燃烧,风一吹,火身立刻映着黑影东摇西晃。

晏景行心中一骇,哪有胆子再去看第二眼,抱着盐袋逃命似的往前跑去。

黑衣人的确是在此等他不假,见人逃走,不慌不忙地跟在身后。

跑了许久,晏景行才敢回头看,见身后没人跟上来,心里暂时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停留,继续往前跑,没跑几步,身子倏地僵在原地。

前方道路口,又一名黑衣人静静伫立。

看那架势,不是在等他又是在等谁?

晏景行心中暗道:白日打雷,半夜撞鬼,他怕是只能享年十六岁。可怜他家晏西施,直到她弟弟死,也没能嫁出去。

乱想间,双目被一道银光闪了一下。待看清是何物后,他脸色立刻白了几分。

黑衣人手中,分明是一把铮亮而泛着寒光的冷剑。

晏景行到底才十六,在柳州城平安长大,哪里见过这种舞刀弄枪的场面。

他双腿发软,险些站不住,但活命的念头,又让他不得不大着胆子开口询问道:“这位仁兄,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何故对我下此毒手?”

黑衣人的目光落在晏景行腰间,剑尖轻点。顺着他的目光,晏景行低头一看,那块做梦得来的灵玉正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玉佩就像是一道催杀令,黑衣人当即扬剑杀来。晏景行又岂是乖乖等死之人,见状不妙,脚下生风地钻进一旁的巷道。

这柳州城,晏景行生活了十六年,哪条巷子该拐弯,哪条巷子走不通,他心里就跟有地图一样清楚。

为摆脱身后穷追不舍的的黑衣人,晏景行左拐右转,奔走在各个巷道。

穿过一段无人户的寂静深巷时,他灵光一闪,变转方向。

开新文啦(鸡冻)一本狗攻猫受纯爱文献给大家~新的故事,让我们陪伴新的主角,以及不太新的作者,成为更好的人●V●(肌肉肌肉.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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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狡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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