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谢檀被安排住进了离谢令璋极远的宿雪居。不过没关系,反正谢令璋最喜欢走路——穿过重重回廊,踏过青石小径,正好可以数一数沿途开了几株秋海棠,惊起几只栖息的灵雀。
那晚他们聊到很晚,窗外的星子都倦了。
谢檀细细问谢令璋:"方定待你可好?"他说:"极好的。"
谢檀不信,眉间凝着担忧:"若真好,你怎么会病那一场?定然是哪里不妥当。"
谢令璋拨弄着腕上谢檀送他的安魂珠串,轻声道:"阿檀哥哥误会了。原是我自己胎里带弱,春日里又贪玩着了凉,怨不得旁人。"
谢檀又问:"那...这里谁待你最好?""自然是徽叔。"谢令璋眼睛亮起来,"他常带我骑马,还教我认星象。伯母也极好,总给我留她亲手做的牡丹饼。"
烛火噼啪一声,在谢檀清澈的眸子里跳动。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替谢令璋理了理蹭歪的衣领:"那便好。"这时谢令璋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扯住谢檀的衣袖问:"阿檀哥哥还回稷薿吗?"
谢檀反手握住谢令璋的手腕,指尖温暖:"我是方定的人,自然要在这里陪你。"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除非...你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谢令璋急急道,"我最喜欢阿檀哥哥了!"谢檀这才笑起来,眼中有细碎的星光。
自那日后,方定简直成了谢令璋的天下。他本就是有些调皮的心性,如今更有谢檀纵着——两人偷摘过伯父精心培育的朱果,在练武场用符纸变出漫天蝴蝶,还曾躲在藏书阁的经卷后说悄悄话,直到被巡夜的执事发现。
最惊险的一次,谢令璋非要学着谢徽御剑,踩着谢檀的本命灵剑"青霜"摇摇晃晃升到半空。谢檀紧张得脸色发白,却在谢令璋要跌落时稳稳接住他。
他们并肩坐在最高的飞檐上,看暮色浸染整座方定城。谢令璋想起白蔼山的流萤,忽然觉得这里的灯火也同样温暖。
谢令璋的清闲日子到底还是到头了。
十一月里,伯父将谢令璋叫到书房,递给他一本厚厚的册子。谢令璋略翻了翻,里面全是精细绘制的人像,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称谓来历。
"马上要过年了,"伯父温声道,"你是第一年在方定过年,届时各房亲戚和世交长辈都要见你。"他指了指那本册子,"怕你记不住,特意为你准备的。"
册子沉甸甸的,纸张泛着檀香。谢令璋心中感动,扑过去抱住伯父的手臂:"伯伯待阿辰真好,阿辰最喜欢伯伯了。"方定人人都说家主威严,可谢令璋从不觉得——伯父总会在谢令璋练剑后悄悄给他塞糖丸,会在他背书到深夜时让傀儡送来温热的灵乳。
伯父轻笑:"真的?""自然是真的,"谢令璋仰起脸,"小孩子从不说谎。"
伯父捏捏谢令璋的脸颊,眼中带着难得的柔和:"这话可别让你先生听见,要不该不高兴了。"
"那伯伯喜欢阿辰吗?"谢令璋眨着眼睛追问。人人都说谢令璋生得好看,他想饶是伯父也会喜欢的吧。
"喜欢的。"伯父笑起来时真好看,不像先生那样总是清冷疏离。谢令璋正待再说什么,门外忽然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谢令璋立刻松开伯父,端端正正坐好,假装认真翻阅那本册子。先生走进来时,目光在谢令璋和伯父之间流转片刻,才缓缓开口:"令璋,方才与兄长在说什么?"
"没什么,"谢令璋努力让声音平稳,"伯伯说年关将至,让我早做准备。"
先生显然不信,转向伯父:"当真?"
"嗯,"伯父面不改色,"让他年前将这本《宗亲录》熟记。"
先生是大人,是格外小气的大人。所以他们骗了他——其实小孩子偶尔说谎,也算不得什么大过错吧?
先生取过册子递还给谢令璋:"既然这般清闲,便好生背诵。我会抽查。"
望着那寸许厚的书册,谢令璋急忙扯住先生的衣袖:"先生,这也太多了..."
"多?"先生垂眸看谢令璋,"我看你平日既能缠着阿檀胡闹,又能攀着玄飞乱跑,精力充沛得很。这点功课,想必不在话下。"
待先生离去,谢令璋气鼓鼓地翻着书页。伯父轻抚他的发顶:"韫文一向严苛,莫要往心里去。"
伯父越是温言安慰,谢令璋越觉得先生不讲道理。明明他每日都有认真练剑修习,怎么到先生眼里就成了游手好闲?
"先生总是这般喜怒无常,"谢令璋委屈地撇嘴,"我从来不敢招惹他,他却日日生我的气。"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咳。谢令璋僵着脖子回头,只见先生去而复返,正立在竹帘下,眸色深沉如夜。
"继续说,"先生淡淡道,"我倒是想听听,平日里是如何苛待你了。"
完了。谢令璋在心里哀叹,这下怕是真要抄完那整本《宗亲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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