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往事和试探

皇城·珠玑阁

“这么说,到底还是抓回来了。”

缙帝面对着窗棂,手底下正往一花盆中填土——

宗昌有亲自侍弄花木的癖好,曾有人投其所好而官运亨通。

房内只站着三人。

缙帝,喻和尘,还有一人身披斗篷,整张脸隐没在帽檐下不得而见,同喻和尘一道候在缙帝身后。

这便是影卫的最高指挥使——顾九仞。

皇城地下,影卫所在。平日里,这个只效忠于缙国皇室的专属组织,这个令天下人闻风丧胆有进无回的秘密机构,正是听命于此人。

据说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影卫里那些行踪不定、武功高强的黑衣使,每一个,都有可能是他。

“这次九仞你抓了他回来......”

缙帝说了半句话却再无下文,但手上仍在继续着他的动作。

又一盆花换了新土,短铲磕在盆沿,发出“咚咚”的不大声响。

一旁的两人却是神色各异。

喻和尘始终侧耳听着缙帝的动静,声色不动。

九仞揣摩少许,接着毫不犹疑地跪地:

“如有下例,臣以死谢罪!”

宗昌慢慢转过身来,手里还握着那柄短铲:“啧。”

喻和尘垂首退了半步。

“顾卿实乃朕之肱骨,何须如此。”

缙帝挥了挥那只拿着短铲的手:“起来吧。”

其实皇帝也该生气。

我把这整个国家最得意的一件“利器”交给你管,你却告诉我一个抓进去几年的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差点儿跑了。

传出去,我大缙影卫不就成了个笑话。

气归气,总归是要说的。

“那就继续关着吧。”

缙帝大致磕净了短铲上的泥土,又拿一只方巾擦拭起来。

还用不上这个人,只要活着就行了。

“启禀陛下,梁指挥使闹了这么一遭,回去自然是吃了些苦头。”喻和尘见皇帝的神情再次松快,才开口。

因为接下来这个消息,才是真正会让宗昌睡不着觉。

“可是这厮却说,在刑狱处,四年前璇玑阁那个叛国的影卫曾告诉他,指使自己行九诛难抵之事的,并非宰丞章远,而是另有其人。”

宗昌只稍稍侧了一眼喻和尘:“哦?”

但他手下的动作却还是一滞。

四年前,璇玑阁为遏制宰丞权势而成立。一日子夜,皇帝与阁内成员秘密议事,突然闯入一名影卫打扮的刺客直冲缙帝而去。

一次胆大包天的刺杀。

而在场所有人,皆是文臣,只有喻和尘会武。

救下缙帝后,喻和尘适才感到身上被刀剑划出的口子不对劲。

刀上有毒。

尽管即刻封锁了经脉,还是晚了些。

二十又一,一夜白头。

而且起初的半月里,喻和尘什么也看不见。

帝心感慰万分,命直升礼部太史令,授太子太傅,掌璇玑阁诸事宜,另特许参与影卫事务,查明相关案情。

一双眼睛,武功几近半废,换来这些,也不知值不值。

那叛徒后来无论如何拷打,都一口咬定是宰丞章远重金指使。

彼时皇帝动不了章远,但却让九仞把影卫上上下下血洗了个遍。

看得出来皇帝的后怕,那几年的皇城地下影卫,与炼狱无异。

不仅是对于被抓进来的人,对卫中人亦是。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酷刑,用来考验忠心。

昨日的同僚,今日就有可能在刑架上下。

熬不下来的,大多自尽;熬下来的,也非死即残。

在卫里待过了那两年的人,剩下的只有麻木不仁、冷心冷情,比如喻和尘。

后来章远勾结禁卫军叛乱被擒,似乎也印证了之前的刺杀,那次事件也就此被定性。

然而昨日,梁亿鸿却说,当时那个叛国的影卫临死前告诉他,幕后主使,不是章远。

“梁亿鸿说...主使,是太后娘娘。”喻和尘接着说。

“大胆!”

缙帝丢开短铲,忿而转身,呵斥道。

龙颜大怒,九仞再次跪地:“陛下息怒,那厮不过是受不住刑,胡言乱语几句就妄图挑拨陛下与太后娘娘的关系罢了。他国奸细,临死之徒,万不可轻信。”

宗昌转过身来,却见喻和尘神色平静,坦然而立。

他忽然记起,在珠玑阁之前,他不喜喻和尘,便是因为礼数不周。

喻和尘很少跪自己。

后来他因救驾而目盲,于是在礼数上,自己也就更加宽许。

宗昌再次转身面对窗棂。

窗外,青天广阔,万里无云。

缙帝凝着空中的几只飞鸟:“下去吧。”

......

萧府·主母宅

“给嫂嫂请安。”

绕过屏风,走进来一个正当年的男子。

男子身着软甲,手戴腕带;浑身上下配备了许多东西,但仔细一看,这人手脚细弱,根本不是那块料。

绣花枕头罢了,中看不中用。

“难为你来我这儿。”

美人榻上,萧家主母张氏抬了抬眼,言毕,才轻挥了挥手中扇子,示意其他婢女仆役都下去。

倒像是特意说给这些人听似的。

房门关闭,屋里左右只剩亲信,张氏才再开口:

“我让你打听的事.....”

萧淼见张氏屏退了屋子里的人,便一提裤管,直接大摇大摆地坐下了。

“夏末秋初的秋狩,大内确实已经在准备当中了。嫂嫂真是料事如神,伴驾的武将,确是萧莫为首。”

萧淼盯着塌上女人的脸,视线并未因张氏手中摇晃的小扇而移动分毫。

窗外吹进微风几许,屋内罗帷飘动。

张氏也没有起身:

“哼,也不难猜。”

“杨家向陛下求恩旨,为了准他留京,都搬出了太师爷;定边头功里,也有他一份儿;这么些日子以来圣驾左右哪天少了他萧莫?我看就连禁卫军统领现如今都没他有气派、没他在陛下跟前儿得脸呢!”

张氏气极反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拿那只小扇半掩着面,整理了下容色。

“如今萧晟萧莫的确是越来越受陛下倚重了......”萧淼终于收回了目光,想起了些什么。

“大哥哥的身体近日如何?我听说又换了新药?就是不知......”

张氏闻言,即刻扫来一道眼风:“休要浑说!”

萧淼识趣地住了嘴。

在这座后宅里,还是这个女人说了算的。

少顷。

“你说说,要是杨家知道,他们如此费心费力栽培提拔的好女婿,关起门来,却是把那杨姝瞧都不瞧一眼,会怎么想?”

张氏坐起身,小扇半遮着面,露出来的,是一双精明的眼。

......

皇城·太后居所·景祥宫

是日,缙帝来景祥宫请太后安,值午膳时分,遂一同于宫内用膳。

太后一侧,立侍着两个宫女。

缙帝认得她们,一个叫秋霜,一个叫春露,都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老人。

桌上有一道芙蓉鲜鸭羹,宗昌尝了些许却是面露愠色,将自己那小碗汤丢在桌上:

“怎么回事?!今日这汤如此怪口!”

抬眼瞧了下站着的两人,缙帝端起桌正中央那碗羹,递给那个叫秋霜的:

“拿出去倒了!再把膳房的人给朕喊来!”

那女婢正端着汤要走,缙帝又眯着眼像是瞧出了什么一般喊了她回来:

“等等。”

“你是叫秋霜吧。”

那女婢又只好折回来,端着羹汤行礼应声:“回陛下,奴婢正是秋霜。”

“朕记得,前几年,每每夜里批阅奏折,总替母后来给朕送汤食的,就是秋霜姑姑,怎么近日却少见姑姑了?”

“回陛下,蒙太后娘娘厚爱,奴婢前年与秋露同为大宫女,陛下跟前,就少去了。”

秋霜垂眸答道。

“似乎是,璇玑阁刺杀后,便少见姑姑了。”

缙帝漱了口,站起身,一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秋霜,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太后的神色。

那宫女始终低着头,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目光左右流转,不知何为。

宗昌看到,秋霜端着羹汤的手,在微微发抖。

“陛下恕罪!”

思虑几许,秋霜“扑通”跪在了宗昌脚边。

“皇帝何须动怒。”

“若是喜欢秋霜的手艺,我叫她做就是了;今日这羹确实怪口,但皇帝也不必这么大的火气。”

太后也漱了口,开口解围,语气平静。

“母后说的是。”

缙帝随即附和道。

太后示意秋霜起身。

“陛下,那这汤......”起身后,秋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吓,声音有些虚浮。

“太后宽厚,不予追究,你还端着它作甚。”

“是...是。”秋霜忙不迭应声,又放下羹汤,待人一齐收拾。

缙帝知道,这样的试探结果说明不了什么。

要凿定一件事,需要证据。

但世间哪有那么好找的证据。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日渐生根发芽、蔽目参天。

尤其是对缙帝这样的人而言。

喻和尘本来也不会信梁亿鸿说的话,但在那夜,又如何解释他已然得知自己中毒、功力半废的事实?

至少他的话说的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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