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随着冬意渐甚,禺阳城内的银杏树逐渐被剥去了华丽外衣,光秃秃的立在那。
街道一侧有两道身影并肩走着。
其中一人,身着杏黄云锦刻丝袄裙,外罩一件雪白兔绒斗篷,柔和日光打在她身上,显得极为温婉动人。
另一人,则身着红色金丝雕蟒衣袍,外罩一件黑色狐皮大氅,红衣迎风荡动,似给这凛冽萧瑟的寒冬添上了一抹炽热的色彩。
躺了好些时日,如今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身心确是轻松了不少,日后倒是可以多出来走走。
温娮心中正思量着,眼前倏地被街边商贩递上一个糖人。
温娮怔了一瞬,对那商贩道:“老伯,我要两个糖人。”
“好嘞。”
半晌,商贩将两个糖人递给温娮,她付过钱后将一个糖人递给了萧熠珩。
此刻萧熠珩倒是有些愣住了,笑了一声将糖人接过。
他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从小到大也没有人给过他糖,对于市井里的各种小玩意他从未接触过,一直都觉得那是家人买给小孩玩的,幼稚得很。
他跟在温娮身后,转动着手上的糖人,心中不禁升起一种愉悦感。
“萧公子,”一女子从一旁店铺内走来,“好久不见。”
“你是……”萧熠珩淡然问道。
女子神色流露出一丝尴尬,回道:“我是范淑婷,你不记得了吗?多年前我们在宫里见过的。”
“大概这么高的时候。”范淑婷用手比划着。
萧熠珩回想了一番,好似是有这么回事。
“上次我的生辰宴你生病没来,如今我能邀你吃个饭吗?”
说到生辰宴一事,温娮倒是想起来了,当时范淑婷说过萧熠珩的琴技是极好的。
“不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告辞。”方一说完他便拉起温娮往前走去。
范淑婷凝着温娮身影,“怎么又是她,真是阴魂不散。”
她瞥了身侧婢女一眼,不悦道:“我让你调查的事呢?怎么还没有结果,你这贱命是不想要了?”
婢女慌忙躬身,双肩微颤,“奴婢今日就去催催,小姐您消消气。”
二人走至街边一处石桥上,观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上回生日宴,范淑婷说你琴技极好。”温娮微微侧头看向他。
萧熠珩闻言笑了笑,“过奖过奖,只是随意摆弄一下罢了。”
他似是想起来什么,转过身面向温娮,抱臂道:“不过,我倒是听闻那日有位女子当场奏了一曲,那琴音可谓婉转悠扬,余音袅袅。”
温娮随口道:“过奖,只是随意弹奏一曲罢了。”
萧熠珩听着这话,眼底满是笑意,“行啊,还知道现学现用了。”
冬日夕阳沉得极快,天色已然暗淡下来。
二人方回醉月楼便有一名男子朝萧熠珩作揖道:“公子,有要事相商。”
萧熠珩了然,对温娮道:“你先去用晚膳。”
待走了几步,看了眼手中的糖人,将它递向立于一侧的沧歌,“把这个放我房里去,小心着些。”
沧歌接过糖人,愣了愣。
她家少主何时喜欢这等玩意儿了???
半个时辰后,温娮用完晚膳,正欲去一楼消食。
只见沧歌朝她走来,“姑娘,沈公子正在一楼看戏听曲呢,他问您要不要一起?”
“好,我正有这个打算。”
二人往楼下走去,在楼道处,温娮似是不经意问道:“他还没用晚膳吗?”
沧歌明了这个“他”指向谁,不禁笑道:“姑娘别担心,少主那我已命人送过去了。”
见沧歌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温娮不自然的撇过头去,“嗯,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走至一楼,温娮在沈南柜身旁落座,“茉枝呢?”
沈南柜斟了盏茶,推向她,“在药房呢,你这一病她可吓得不轻,还说势必要提高自己的能力,不能再成为你的累赘了。”
“她不是累赘。”温娮盯着茶盏,坚定道。
沈南柜长叹一声,看向戏台,“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巴不得替对方去死,就没有想过为自己活一次?”
温娮不语,亦望向戏台。
戏台上一曲正至**,沈南柜开口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找耿介。”
“你身后……”沈南柜欲言又止,“算了,总之,如今你们都已入了对方的局,我可提醒你一番,他这边的情况不比你好哪去,你当真不后悔这档子交易?”
温娮淡笑一声,“后悔?你都说了已入局,后悔有用吗?既然都一样的危险,那岂不是正好,事成以后谁也不欠谁,好聚好散。”
“啧啧啧,”沈南柜调侃道:“阿娮妹妹,你确定你们往后能好聚好散?”
温娮没理会他,抿了口茶,继续看戏。
另一侧书房内
“公子,事情就是如此,您打算如何处置?”
萧熠珩立于窗前,望着月色,神色极为严肃,“若场面愈发控制不住,便将肥肉丢出去,保住自身,看他们相互撕咬便好,有舍方有取。”
“是。”
“你先去传信。”
“是。”
男子走了几步,又被萧熠珩喊住。
“梁冕,让她过来一趟吧。”
“是。”
名唤梁冕的男子在戏台观众席处看见了那道身影,他走了过去,恭声道:“姑娘,公子在书房,请您过去一趟。”
温娮看了眼这位容貌陌生的男子,起身道:“好。”
她方一走近书房即见萧熠珩又在摆弄着棋局。
“何事?”她走近几步,开门见山道。
“先坐。”萧熠珩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待他将棋局摆好后,他示意道:“眼熟吗?”
温娮看向那盘棋,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你我之前下过几盘棋,我细细看过你的走势,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位故友,再加上当初你闯了我的密室……”
温娮听着他的话,顿时,好似明白了什么,“你的那位故友……叫什么名字?”
萧熠珩一字一句道:“他叫——温祺。”
“轰”的一声,听到这个名字,温娮脑子有些恍惚。
她喃喃道:“温祺,你居然见过他。”
萧熠珩见她蓦然怔住的神色,便知晓自己所猜不差,“你认识他,对吧?他应当是你很重要的人?”
温娮木讷的点了点头,缓过神后,她有些激动道:“你为何会认识他,知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萧熠珩摇了摇头,“五年前,我跟他在禺阳见过几面,之前我说的那位下棋的故友便是他,我们当时有切磋过棋局,他很厉害,密室的那盘棋就是他当时同我下的最后一局,只可惜,还未待我破解,他便离开了。”
“我也不清楚他去了哪。”
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你来禺阳是为了找他,对吗?”
温娮目光暗淡下来,心中再次涌上一股失落感,“对,这五年间,他从未来看过我,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听闻他最后来的地方便是禺阳,所以我想来此处找找。”
“耿介和他的失踪有关?”萧熠珩又问道。
“嗯,应当是有很大关系。”
萧熠珩思忖一番,忽而笑道:“你寻他寻到我这来,真不知这算不算……缘分?”
温娮对他感到无言,“明日我就去找耿介。”
“找他作甚,不怕那老狐狸又摆你一道?”
“不找他,如何知道线索,大不了同归于尽。”
萧熠珩闻言,无奈看着她,“跟这种人同归于尽,不值得。”
“明日同我去个地方。”
温娮问道:“去哪?”
“放心,是你想要的正事。”
次日,阴云滚滚,金光消散,各种气息浮动于空中,沉闷得很。
温娮跟随萧熠珩来到禺阳南街口的码头。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温娮看着码头来往的商贾、渔民感到困惑。
萧熠珩将她带入正对码头的一座茶楼内,在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
他朝窗外微扬下巴,“好好看着,待会有惊喜。”
温娮对他说的话越发摸不着头脑,只得目不转睛地凝着窗外。
约莫一刻钟,窗外仍旧没有什么动静,温娮方想移开目光,乍然,一群满身匪气的男子拿着棍棒将码头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态度极为嚣张恶劣,好似这个码头是他们的地盘。
他们列队守着码头,不许任何人靠近。
良久,一搜货船从远处航来,掌舵之人走下船同方才那群人中的一个领头者点头哈腰了几句,只见众人纷纷踏上货船,从中搬出诸多沉甸甸的红木箱。
“那是什么?”温娮不禁问道。
“金银珠宝、古董,总之定是值钱的东西。”
温娮转头看向他,“你为何如此肯定?”
萧熠珩饶有兴致的望着窗外,“有人可盯他们很久了。”
“你可知这些东西最后会送去哪?”
温娮摇了摇头。
萧熠珩答道:“耿介的山庄。”
“所以,这些人是在给耿介办事,可耿介为何会有那么多箱来路不明的财宝?还是通过水运而来,甚至是假借这群土匪之手送到自己山庄。”
思虑一瞬,温娮自答道:“这些东西并不来自云桉国。”
“聪明,”萧熠珩回道:“不过这些最终从哪来目前还未查到,因为他们做了很多手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
“这件事情和温祺失踪脱不了关系。”
温娮:“五年前开始的?”
“不错,恰好在温祺失踪后几日,相继有人通过海上货运将数不尽的财宝运给了耿介。”
“耿介呢,为了以防万一,对这件事情从不用自己的人,而是叫来了寨子里的土匪帮忙卸货搬运到山庄。”
见温娮脸色渐渐冷然,他接着道:“你可知他用这些钱财在干什么?”
温娮沉默片刻,猝然抬眼,“养私兵,他要造反。”
萧熠珩闻言,感到意外,“不错,你居然知道。”
她其实也不确定,只是最初查到耿介时,曾听到有传言说他对当今的女帝并不满意,在朝堂之上拉帮结派,借着自己朝堂老臣及祖辈丰功伟绩的威望暗自针对女帝提出的诸多政策,甚至在家宴中妄言:女子摄政,国危矣。
起初她听闻这传言,只觉有些不可思议,一位大臣竟敢如此不将国君放在眼中,且云桉国君亦敢如此放纵他,甚至在他抹黑自己时也不将其制止,任他肆意妄为,恐怕这传言当不得真了。
可如今看来,这耿介还真是想走到造反这一步。
温娮沉声问道:“这件事,陛下知晓吗?”
萧熠珩不语,只在一旁喝着茶。
温娮心中了然,这位女帝或许早已知晓,而她对耿介的放肆视若无睹,只怕是在等待一个可将他抹杀干净的时机罢了。
“接下来打算如何?”
萧熠珩放下茶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找证据。”
细雨斜斜飘荡,阴蒙蒙街道上,人迹寥寥。
有一人踩着湿漉漉的地面,穿过条条街道,在醉月楼门前停下。
女子将信封从袖中取出,递给门前护卫,“麻烦你将这封信交给醉月楼里一位名唤程娮的姑娘。”
说罢,不等侍卫多问,她又跑入了雨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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