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什么将军?”
温娮情绪有些激动。
“……将军……将军……”那人只是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
温娮缓了缓神色,朝他走近一步,迟疑道:“是温璟,温将军吗?”
闻此,那人登时睁大眼睛紧紧盯着身前的温娮,语气微微发颤道:“温将军……”
说罢,他伸手使劲敲击自己的头部,神色极为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温娮看向茉枝问道。
茉枝无措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看上去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正当二人一筹莫展之时,却听那人忽地唤道:“你是……小郡主?”
两人同时朝他望去,温娮开口道:“你是温家军的……”
“我是温将军身边的副将,魏徵。”
“魏叔叔?”温娮感到讶然,“您怎会在此处?若我没记错,当初送入淮京有关记录温家军死亡人数的册子中是有您名字的。”
魏徵神情浮出痛苦之色,“若不如此,只怕日后便无人再将此处的真相揭露于众,无法替将军和夫人报仇雪恨,我今后又有何脸面去黄泉路见将军和夫人还有我那一众兄弟。”
温娮极力克制着心底涌动的情绪,道:“魏叔叔,请您将当年边境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于我,我一定要知晓所有的真相,拜托您了。”
魏徵满眼不忍的看着温娮,“小郡主,您能寻到这,寻到我,这一路定是走得极为艰险吧,若是将军和夫人泉下有知,定会不愿您来淌这趟浑水的,他们只希望他们的女儿这一生平安顺遂便好。”
“我是温家军的人,是将军身边的副将,若没有将军我早就死在了七年前,这些年支撑我活到现在的,不过是仇恨二字。我此生随将军征战沙场,护过国护家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留着这条苟延残喘的命只是希望有一天能替千千万万温家军的战士还有边境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寻一个公道罢了。”
“小郡主您还年轻,还有其他路可以走,接下来那条深不见底的深渊便不要再踏入了罢。”
良久,温娮自嘲般笑了笑,道:“这些年我终于在一条暗无边际的道路上摸索到了一点尽头,结果待我走到那点闪现的尽头前,却告诉我让我再转身回去,告诉我不应该走这条路?”
“魏叔叔,您说您是靠仇恨支撑活到了现在,那您知道我是靠什么活到了现在吗?”
魏徵没出声,温娮自答道:“真相。”
“比起仇恨我更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的爹娘会突然惨死在边境?为什么我原本幸福的家庭会变得如此凄楚?为什么我的兄长至今下落不明?”
“我只想要一个真相,哪怕这个真相是万丈深渊,我亦要踏上一番,覆了这万丈深渊。”
“您说少将军他下落不明?”魏徵惊诧万分。
“是,我的兄长是在寻找这个真相的路上失踪的,如今没有人知道他在哪,也没有人知晓他是否还……活着。”
魏徵闭眸,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半晌,他缓缓睁眼,眼角淌下一行泪水。
他艰难道:“七年前,将军收到情报说南面边境地区有敌寇侵扰,我便跟随将军和夫人他们来到了这处边境,我们抵达后暂未发觉有敌寇袭击一事,那时我们便想着或许是他们知晓温家军在此,怕了罢。但不久后我们便听闻了一件怪事。”
“有村民赶到我们军营驻地说他们村中有人莫名其妙失踪了,怎么也寻不到踪迹,希望我们能帮忙查探一二,我们当时以为那人或许是在哪个山头迷路了罢,便派了些人去往各个山头寻找,可奇怪的是,我们将那些山头翻遍了也未见一个人影甚至说是连个尸身都未见到。”
“当时我们怀疑会不会是被野兽吃了,但见那些村民整日心急如焚,我们便也未将这个猜想告知于他们,仍旧坚持在山中寻人。”
“直到有一日,陆陆续续又有村民来向我们求助寻失踪的家人,对此,我们便觉有些不对劲,想着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兹事体大我便将此事禀报给了将军和夫人,他们二人对此事极为看重,加大了人手来彻查,终于在一个午后,我们寻到了那些失踪的人。”
“在那个山洞?”温娮问道。
魏徵摇了摇头,道:“不,是在一片沼泽。”
“沼泽?”
“是,我们想尽法子将沼泽地里能救出来的人都救了出来,有些陷得太深只得就此放弃,不过,与其说我们救的是人,倒不如说我们救的是一群面目全非,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他们都已经没了气息。”
“将军他们认为此事诡异,疑点重重,决定亲自来处理此事,只是大家都没想到,一场腥风血雨会由此产生。”
“那夜,突然来了一位自称是圣上亲任的国师,他说是圣上派他来此巡查军民情况,为了自证他还拿出了圣上特立的圣旨,在圣旨面前不容有疑,将军便将他安排入了军营。”
“不料,有一日,一位士兵来报,说他亲眼看见那位国师打晕了一个村民和士兵,将他们拖入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之内。我将此事禀报给了将军,他听闻很是气愤,便带上我们一些人去往了那个山洞之中,也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位国师来此的真正目的。”
“他给那些失踪的村民喂了些所谓的丹药,之后他们的脸渐渐溃烂泛红,神志恍惚呆滞,整个人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将军见此状极为震怒,他提剑质问国师此事,那国师却说,以边境百姓炼成药人为祭,可保当今圣上永生。可此语着实荒唐,用边境无辜百姓的性命来做祭品,去实现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将军不顾他以圣旨威胁,带头将那山洞里的有关祭祀的一切都摧毁了,将那些还存活的村民带了回去。”
“可几日后,军营中忽而出现数人晕倒的情况,也是在此时,国师带领一众不知从何而来的死士开始了一场屠杀。”
魏徵顿了顿,垂下眼眸,像是给足了自己充足勇气后,他继续道:“我当时被将军安排去了远处镇子上采购物资,也因此躲过一劫,待我回到驻守地,看到的就是血流成河的一幕。”
“也是在这时我们才知晓,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敌寇侵扰,都是假象,全是国师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当时陛下圣旨下的十分紧急,我们根本来不及去辨别真假。”
“我在尸堆里寻到了将军的身影,他当时尚存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我,他说温家军出了细作,勾结国师在弟兄们日常饭食中下了药,随后又将这里的人统统杀尽,以温家军血水来铺垫一条通往长生的路。他们的举止太过荒谬无道,将军让我尽快离开此地,保全自身安全。”
“可我不能走,跟我同生共死的兄弟都死在了这里,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所以我就找了面目全非的尸体伪装成了我,而我便自毁容貌混入了村民之中。”
“可我没料到的是,他们戴着面具明目张胆的闯入村里将我们一些年强气壮的人抓到了另一个更大的山洞之中,那个山洞便是你们所见的那个山洞。”
“而我在之后几年亦被他们喂下了那些让人神志涣散的丹药,成了药人,好在这些丹药的毒素不比之前那些村民所服用的那般猛烈,毒素是慢慢在我体内蔓延的,所以便也苟活到了现在。”
话毕,所有人陷入一阵悲痛的沉默,只闻寒风于耳边呼号,这呼号声宛若惨死于此地的无辜亡魂在竭力嘶吼,让人眼前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水雾,心头亦犹如巨大山石骤然崩塌。
“各位。”
略带沉重的声音划破了此刻的寂静,至空道长从外走入,雪白的衣袂边角沾了些许泥土。
他方才将山洞前值守的几人引开,现回到此地,头发有些许凌乱。
他道:“叙旧一事尚需再等等,那些人如今往重生村方向走去了,贫道担心他们会对村民不利。”
温娮对茉枝道:“你在此照顾好魏叔叔,我随至空道长去重生村。”
“不,小郡主,”魏徵费力让自己站起身,“我同你们一起去,我身子如今还能撑得住,杀几个奸佞之徒没有问题。”
温娮思忖一瞬,道:“好。”
一行人穿过林间沉沉暗夜,悄无声息的隐在重生村门前的一处角落。
只见有几人手执长鞭,戴着面具将村庄所有村民从房屋内赶了出来。
“人在哪?”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怒喝。
村民皆低眉不语。
“很好,你们如今都敢包庇逃犯了。”他扯了扯手中的长鞭,看不到神色,却能从他显露在外的眼睛里看到一抹凶狠。
“连祭品都不配当的一群废物,也敢违反命令,看来得给你们一点教训了。”
他扬鞭欲往村民身上抽去,蓦然,一道稚气的孩童声喊道:“他们才不是逃犯呢,你们这些坏人都该死。”
闻言,那人将手中的长鞭转了个方向直朝男孩身上打去。
片刻,长鞭落下的声音并没有响起,相反,执鞭之人捂着咽喉无言倒地。
“什么人!出来!”
其余戴着面具的人纷纷往四周警惕观望。
漫漫长夜,寂寥无声。
“扑通”一声,一只乌鸦从屋檐飞下,落在写有“重生村”三字的牌匾上头。
就在众人皆松下些警惕之时,倏地,有几道银光在暗色中闪烁了片刻。
不待反应过来,鲜血接连从众人咽喉处淌了下来。
一道清瘦的身影从暗色中走出。
“程姑娘。”乔村长唤道。
温娮轻瞥了眼地上横陈的几人,道:“抱歉村长,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无妨,我们都没什么事。”
从温娮身后又有几人走来。
“他……他是药人……”村民惊呼,皆惧怕般向后退了几步。
温娮转头看去,见魏徵面怀愧色地低着头。
温娮解释道:“他神志已经清醒了不少,不会伤害到大家的,请放心。”
再过几个时辰,天际将泛白,经过深夜这么一闹,众人皆已有些疲惫,村民们陆续回了自家房屋。
而有一处房屋内却点上了一盏烛火。
茉枝将魏徵身上各处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暂时无碍后,几人心下方松下一口气。
“魏伯伯您放心,这世上还没有我解不了的毒呢。”茉枝拍拍胸脯道。
魏徵难得有些笑意,“好,想不到小茉枝如今也已长这么大了,老茉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茉枝的父亲曾是一名医士,家族几代从医,他的医术用华佗在世,杏林高手称赞也不为过,因温将军对其有恩,他便随军当了军医,亦死在了那场荒唐的屠杀之中。
往事不断在脑海中徘徊,魏徵只觉身上压着一座大山。
他犹豫道:“少将军他……是何时失踪的?”
温娮回道:“五年前,他离开了淮京,去过一趟云桉禺阳,自此便再未有人知晓他的踪迹。”
闻言,至空道长的眸光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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