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晴空万里,已有些闷热之意,公主府内各处洒扫的奴仆皆放轻了动作,生怕将还在睡梦之中的公主惹醒。
“上官公子。”庭院洒扫奴仆见上官烛从淳宜房内走出纷纷行礼。
上官烛气质清雅,身姿端正,着一身墨绿竹袍倒有些文人墨客之感。
“公主昨日饮了酒,去膳房的人准备些醒酒汤来。”
他对庭院一名奴仆吩咐,嗓音略有些沙哑。
“是。”奴仆领命而去。
他寻了一阴凉处,静静地站着,眼神不知是望向了何方,眉宇间时不时微微蹙起。
半晌,奴仆端来醒酒汤,他轻叹一口气将汤碗接过直径朝公主房内去了。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淳宜披散着乌发斜着身子倚靠床头,眼尾上挑,目色清润,有一种别样的妩媚。
上官烛将房门阖上,未答她的话,只在她床榻侧站定。
“将醒酒汤喝了。”
淳宜瞧了眼他递来的醒酒汤,揉着额角道:“不喝。”
上官烛端着汤碗直直看着她,语气沉了沉,“昨夜饮酒过多会头疼,喝了醒酒汤会好些。”
淳宜直起身子,眨着眼看他,语调含笑,“好啊,你喂我喝下。”
空气凝滞了片刻,上官烛终是败下阵来。
他在淳宜床榻一侧坐下,舀了一勺醒酒汤递至淳宜嘴边。
淳宜唇角微扬,将汤药喝下。
待一碗醒酒汤饮尽,淳宜亦觉着身子轻快了许多。
她道:“说罢,想与我商谈何事?”
上官烛见她提出此事,忙道:“公主可是在与东齐之人合作?”
淳宜亦不隐瞒,点了点头,“不错,此人还是你们东齐的皇子。”
上官烛从床榻一侧站起,朝淳宜躬身道:“恳请公主结束与其的交易。”
淳宜有些不悦,“为何?这场交易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弃不得。”
上官烛道:“我知晓公主与东齐皇子合作所求为何,只是如今东齐局势变幻莫测,公主与他合作恐会将您还有南蜀牵扯其中,请公主三思。”
“若公主愿意放弃与其的交易,我可向你推荐一人来合作,与此人合作亦有助于公主实现您的目的。”
淳宜沉思了片刻,道:“谁?”
“萧熠珩。”
淮京繁华,各样店铺一应俱全琳琅满目,穿梭在街道都能感觉到其中的盛贵之气。
“老八,你说我们都在外待这么久了,回去阁主会不会罚我们?”
十三塞了口糕点含糊道。
老八气定闲神道:“咱们虽然在外待得久了些,但这也是在做任务不是?有什么好罚的,再说了阁中杀手那么多还差你我二人吗?”
“也是,往日那些任务抢都抢不过来,就是最近这么闲着都有点不太习惯了。”十三咽下糕点,顺了顺气。
两人走着走着便到了客栈门前。
“诶?这是谁的马车?真是贵气。”
掌柜的见二人回来急忙赶上前,“二位公子回来了,这是一位姑娘的马车,如今正在三楼呢。”
“姑娘?十六?”十三猜测。
“走罢,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此刻,客栈三楼一间厢房内茶香四溢。
“你便是萧熠珩?”
“正是在下。”
淳宜将他打量了一番,挑着兴致道:“你与温娮是何关系?你们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萧熠珩淡笑一声,“公主若想知晓可去问问您的表妹,她若不便说,我自是不便说。”
淳宜没了兴致,摆了摆手,“罢了,你们既都不想说那便不说,本宫也没那么想知晓。”
“上官烛应当都将事情说与公主了,不知公主思虑的如何?”
淳宜拨弄着茶盏,道:“你如何能保证你可以代替你们东齐的皇子?”
萧熠珩一手轻扣桌案,悠悠道:“就凭我比任何人都想让她完成心愿。”
“她的心愿中有一步是助公主登上那个位子,那我自然会助您一臂之力。”
淳宜望着萧熠珩目光幽深了些,“只是因为如此?”
萧熠珩颔首,“只是因为如此。”
“你为何要帮她?以目前情况来看,她很难做到。”
萧熠珩轻扣桌案的手顿住,道:“她能做到。”
淳宜对他这个十分确定的神情有些意外,她道:“好,她既相信你,本宫自会相信。”
两人举茶盏示意算是达成了此番合作。
“本宫单方面将交易切断,你们那位皇子恐不会安分。”
“公主且放心,东齐自有人会制止。”
咚咚——
“他们二人回来了。”上官烛在门外道。
萧熠珩放下茶盏,道:“都进来。”
“萧公子唤我们二人可是有事相求啊。”十三没好气道。
十三这个年纪是少年正是喜欢闯荡,如今却只能听从萧熠珩的命令待在这客栈,自然心中有些不满。
“萧公子,这臭小子不懂事您别计较啊,不知您想让我们兄弟二人做甚?”
老八经历的多,早已没了那种鲁莽闯荡之心,他对于现下这种日子倒是很享受。
萧熠珩示意他们三人在一侧坐下,道:“老八、十三,你们二人从今日起便隐在暗处听这位公主的安排。”
“凭什么?你还真当我们是你手下了?”十三怒道。
萧熠珩嗤笑一声,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平淡道:“这个数的黄金,聘请你们二人来做此事,如何?”
闻言,两人皆是一怔。
这个数目在浮影阁接到再大的单子也没有啊,真是发财了。老八心中暗喜。
十三心中亦是一喜,表面却仍是平静,“我们考虑……”
“成交!”
十三话未说完便被老八抢先应下。
他朝老八见钱眼开的神情横了一眼。
“本宫还要他。”淳宜见此即刻指了指上官烛。
萧熠珩静默瞥了上官烛一眼,只见他不断朝他使着眼色。
萧熠珩了然笑道:“他不可。”
“为何?”淳宜有些愠怒。
“还有事情需要他去办,不过,”他恶劣一笑:“等事情完成,公主请便。”
思忖一瞬,淳宜扬声道:“好罢。”
上官烛闻此脸色是越发铁青,只觉有种被好友出卖的感觉。
星河铺陈,烛光相映,夜光滚动在淮京城各处角落。
在一处只见幽微月光的暗巷内,犬吠不止,此外,还有总角之年女童的哭泣声。
恶犬追着女童至一处角落,眼见前方再无去路,女童面露惊惶,手足无措,不禁失声大哭起来。
犬吠与哭声交杂,奈何此处太过偏寂,并未有人前来相助。
恶犬咧着牙目露凶光朝女童接近,仅几步之遥,它奋力朝女童扑去。
女童见此惊惶捂着脸面,身子止不住的往下沉。
片刻,疼痛感并没有在身上传开,她勉强止住哭声,小心翼翼将手拨开。
只见那条恶犬不知何时已躺在了血泊之中,女童心有余悸紧紧盯着恶犬不敢妄自走动。
“过来吧,它已经死了。”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夜幕中回响,一道红色身影从前方徐徐走出。
他伸出一只手,轻声道:“别怕,它已经被我杀死了。”
女童看着来人颤颤将手伸出,萧熠珩牵着她跨过恶犬的尸体。
他蹲下身来,询道:“你叫什么?”
“楚嫣。”
萧熠珩微微颔首,又道:“你的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楚嫣朝他身后指了指,萧熠珩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带着她离开了此处。
一短一长两道人影漫步在街道,楚嫣仰头看了看萧熠珩,心中似是终于放下了些许警惕,她开口道:
“大哥哥,谢谢你救我。”
“举手之劳。”萧熠珩目视前方,随口答道。
两人踩着月色来到一处宅屋,“你家?”萧熠珩问道。
楚嫣点了点头,萧熠珩蹲下身轻抚她的头,道:“日后莫要再独自去暗巷了,莫要去人少的地方,你爹娘寻不到你会担心的。”
楚嫣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哥哥,我今后能有机会报答你吗?”
“我不属于这里,今后大致也不会再来此,”他笑了笑起身朝后走去,“回去吧,保重。”
清风习习,挑起树梢几瓣粉嫩缓缓飘落,顷刻之间庭院似是下了一场桃花雨。
一人在桃树下伫立,抬眼看去,只见一瓣桃花从眼前落下,他伸手将其接住低笑一声朝寝殿走去。
“表姐今日去寻你了?”
寝殿之人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未抬眼。
“是啊,事情也办完了。”萧熠珩在她身旁落座。
温娮点了点头仍未从书卷中抬头。
良久,萧熠珩道:“阿娮。”
“嗯。”
“我要回东齐了。”
闻此,温娮神情一怔,放下手中书卷看向他。
“何时走?”
“两日后。”
“好。”
萧熠珩欺身靠近她,道:“这次回去不知何时会再见,或许不会有再见。”
温娮袖中的手不觉一紧,面色从容道:“嗯。”
“你想再见我吗?”萧熠珩紧紧凝着她,目光灼热。
温娮从他清亮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的眸色被她占满。
她想吗?
当然,她当然想见他,她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便对他有了另一种感情,起初她不明白是什么,但随着二人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她便懂得了。
她对他是喜欢,是男女之情。
她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喜欢,可是……
她不知道两个身处无尽漩涡的人还有没有能见光明的机会。
她不知道她会不会从这场复仇中活下来。
她如今给不了他想要的任何回应。
沉默过后,萧熠珩浅笑一声,“也罢。”
随后两人心照不宣,不再提起此事,只是谋划着将要进行的计划。
谈至深夜,萧熠珩若往常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寝殿。
温娮走近窗边正欲将窗门掩上,却闻一阵风铃之声摆动。
她走出寝殿闻声寻去。
在庭院那棵桃树下,挂着一串银杏铃。
随风摇动,清脆悠扬。
温娮将杏铃取下握在手中,她的目光追寻着那抹离去的身影,可身影早已消失在暗色。
她静静地望着那个方向,很久很久。
眼中不知何时已覆上一层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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