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盛之地,人心向往,今日淮京城内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这些人的到来将盛京表面的平淡也打破了。
“这些人是谁啊,一个个长得如此凶狠。”
“诶,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啊可是胡人。”
“胡人?啊呦,这些个人怎的来咱们淮京了?真是晦气。”
“是啊,若是温将军还在定叫他们滚回老巢去!”
众人嫌恶的人群此刻正大摇大摆的游走在街道之上,他们端坐马上亦是不屑于周围淮京百姓。
半晌,前方金甲卫开道而来,一人乘马上前将将挡住了胡人的去路。
“滚开!知道你挡了谁的路吗?!”
一群胡人中有一人朝前方之人怒喝。
此声一出,围观的诸位百姓皆面露不满,纷纷唾骂起胡人来。
“挡的便是尔等去路。”被胡人怒喝之人平淡开口,拦在他们身前不曾移动半步。
“太子殿下有令,胡人不得入城,已为各位安排好了城外住处。”
他抬起手示意,语气轻蔑道:“请吧。”
见此状,胡人有一人不服正欲打马上前,却被他前方一人阻拦。
只听前方那人盯着对面道:“你是何人?”
“周慕佺。”他一字一顿道,眸中皆是凌厉之气。
“原来是周将军,久仰大名,”阿尔路向周慕佺拱手示意,“阿尔路。”
周慕佺看了他一眼,继续抬手示意,“请。”
阿尔路面色变了变,片刻,他朝身后其余胡人道:“既然是南蜀太子如此安排,我们就先如他所愿。”
其余胡人仍是有些不愿,阿尔路朝他们递了个眼色,众人只得作罢纷纷骑马退出城内。
京中百姓见其退去,心中不禁一喜,看向胡人的余光亦傲慢了些。
围观众人陆续散去,一名头戴帷帽的女子身影渐渐显现。
“郡主,这些胡人怎会突然来淮京?”
温娮隐在帷帽下,正低眸出神。
她今日出宫来原本是想送萧熠珩一程,岂料她方一入客栈便听掌柜的道先前包揽客栈的公子一早便离去。
他提前走了。
不知是不是东齐出了什么事。
离别来得总是如此匆忙,于她而言本应早已习惯才是,可心中却不可控地去想。
想会不会与他再见。
想他们再见之时又是何等场景。
想她还有没有机会还那些欠下的人情。
“郡主?郡主你怎么了?”茉枝在一侧再次唤道。
温娮敛了神思,平静道:“这些胡人自然是来讨债的。”
“讨债?与谁讨债?”
温娮冷笑道:“谁与他们做了交易便同谁讨债。”
回宫路上温娮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茉枝对此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
待二人回到懿祥宫,在门前徘徊的盛嬷嬷急切走上前,“郡主您快去看看太后娘娘吧,太后娘娘她……”
不等盛嬷嬷说完,温娮心中一沉朝太后寝殿跑去。
“外祖母。”
温娮跪坐在太后床榻前,一声一声地唤着她。
懿宪太后微睁着双眼,嘴里不断念叨着话语,温娮凑近去听,隐隐约约听到些片段,但温娮始终不太明白。
她正欲让茉枝上前诊脉,只见床榻上的懿宪太后忽而握紧温娮的手,艰难道:“去……凌栀……见……”
温娮思索一番,道:“外祖母,您是不是想见凌栀?”
懿宪太后“嗯”了几声。
温娮明了,唤盛嬷嬷去请凌栀来此。
等待凌栀到来的间隙,茉枝替懿宪太后诊了脉。
“如何?”温娮看着茉枝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中又冷沉下几分。
“我……我只能施针让太后娘娘再多撑几刻。”
温娮眸中涌上一股酸涩,怔了片刻,她红着眼点了点头。
茉枝方施完针,凌栀赶到懿祥宫。
“太后娘娘。”凌栀跪坐在温娮旁侧,看着太后此番痛苦的模样眼眶亦不禁泛着红。
“您有事情交代与我,对吗?”
凌栀轻声询道。
懿宪太后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后她看向温娮,又看向盛嬷嬷。
盛嬷嬷领会其意,对温娮道:“郡主,太后娘娘有话与恪嫔娘娘相谈。”
温娮了然,起身与盛嬷嬷等一众宫婢退出了寝殿。
殿外不知何时已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落在凋零花瓣上似仙珠般清透纯净。
温娮抬眸看着空中细雨,道:“凌栀自入宫后便时常来陪外祖母吗?”
盛嬷嬷在身后答道:“是。”
“她应当不是淮京人?”
“是。”
“她来自何处?”
踌躇一瞬,盛嬷嬷道:“青川。”
“青川……青川……”
温娮回忆着这个地方。
她去过。
与兄长去过。
那时兄长初入仕途便被派去青川任职,淮京到青川数百公里,那是兄长第一次离家。
她不舍与兄长别离便日日在爹娘面前撒娇求兄长带着她一起去。
可是,无论她如何撒娇讨好爹娘都无用,就连一向站在他身后的兄长亦不同意此事。
为此,她还闹过一阵绝食。
最终还是兄长败下阵来,答应她只要他在青川稳定下来便会回淮京接她去青川看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温娮都快将此事忘记了,兄长却在某一日夜里回到淮京。
他风尘仆仆踏进温家府门,神色疲惫,目光却明亮清澈。
他道:“我来履行承诺,接阿娮去青川。”
那一次,她随兄长踏过数百里去了一趟青川。
青川很美,山水秀丽,小桥流水,虽不及淮京繁华,却别有一番风味。
“恪嫔娘娘。”
闻声,温娮将思绪从久远中收敛。
“进去吧。”凌栀眼尾有一道泪痕,她哭过了。
“嗯。”
温娮走入殿内。
“阿娮……绥绥……”
“我在,外祖母。”温娮轻握住懿宪太后的手放置自己脸颊一侧。
懿宪太后不断唤道:“绥绥……绥绥……”
“嗯,我在,绥绥在这呢外祖母。”
自温家变故后她已经许久未再听过有人唤她小字了。
抚绥万方,有安定天下之意。
这对于武将而言是他们一生所追求之事,平战乱,护江山社稷繁荣安定。
他们将这种希望寄托在他们后代身上,亦是希望后代之人秉持家族初心与使命,将天下与百姓放于心上。
温家接连变故,懿宪太后便不再唤她“绥”这个小字,她曾询问缘由。
只记得懿宪太后道:“担这份责任太过残忍血腥,如今这天下已被小人玷污,用一缕洁净来颠覆整池污浊,难,也不值得。”
她清楚,外祖母早已对世道的不公失望至极。
“哀家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的娘亲还有姨母。”
懿宪太后仿佛看到此生过往的画卷,喃喃道:
“哀家这一生看尽世态炎凉,历遍人间冷暖,到头来子女皆先哀家而去,这是哀家的无能,是哀家的报应啊。”
话音刚落,懿宪太后猛咳出一滩血,温娮全身一紧欲传唤茉枝入内,她方一动手臂即被太后紧紧抓住。
懿宪太后摇了摇头,道:“哀家知道,时日无多。”
温娮只觉心中被一根针刺入般揪心的痛,她泪如雨下,摇着头,“不会的,不会。”
懿宪太后望着远处,接着道:“你的姨母宜珞长公主被送去和亲,临行前一晚她来哀家寝殿拜别,她问哀家为何不替她向先皇求情,她不想去和亲,想留在哀家身侧。哀家告诉她,这是她作为皇室之人的责任与使命,她是南蜀的公主,需得将天下利益放置私利之前,她听完后未说任何话,拜别过后便启程前往和亲了,自此哀家再未见过她,连她最后一面哀家也未见到。”
“你的娘亲崇安长公主自小崇慕习武,这也是受哀家母族的影响,她的外祖父便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将军。”
“她幼时便跟着她外祖父练剑习武,也是传承到了她外祖父一身武艺,自此她便有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之心,也是因此她与你父亲相识。”
“他们二人啊,时常谈论兵器兵法,那阵势真是吵得哀家头疼。”
懿宪太后似是想起来过去琐碎之事,唇角不觉漾起笑意。
“哀家知晓他们二人心意相通,可当时的温璟因驻守边地有功被已封了将军,哀家母族本就是武将世家,再加上温家,两家若是结合便相当于将兵权合二为一,此番情形怎会是先皇想要看到的?故两人便被先皇下令不准私下往来。”
“再后来宦官乱政,皇室危在旦夕,温璟从边地赶来平定了叛乱,免了淮京一场杀戮,此番功绩一直被百姓称赞,先皇许给他一个赏赐,他道只有一愿,便是娶你的娘亲为妻。”
“先皇无奈应允了他这一愿,只是有个条件,便是你的娘亲自此被贬为庶民,不可再与哀家母族有所往来。”
“哀家知晓,这是皇位之人的忌惮与多疑。原本哀家以为如此便能让他们安稳过日,可哀家实在没想到在七年前,那把悬在他二人头上的锋刃终是落了下来。”
说至此处,懿宪太后流下一行泪。
她缓缓看向温娮,“哀家想去寻他们,与他们再见见,只是此后恐再见不到哀家的绥绥了。”
懿宪太后颤着手去拭温娮流下的泪水,“哀家……会护绥绥得偿所愿,此生……无……恙……”
轰——
一阵雷声震彻,大雨垂地,狂风怒号。
天嘉十五年,懿宪太后程氏,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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