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回阙州③

平远军在盛州中部待了五日,帮助盛州南部还幸存的百姓撤离到了雍州。

陈京观还派了一部分人折返回盛州上游加固大坝,疏通了广梁河道,并开始着手帮助百姓建屋立舍。

只是从平远军起势至今,阙州没有半点动作。

陈京观带着一千人马,从盛州的边界往阙州去,路上越往南,房屋损毁就越严重。

有时他还能看见挂在树上的婴孩,应该是父母为了让他等待援助挂的,只是他们没想到救援迟迟未出现,而婴孩就在滔滔洪水中饿死了。

“到了。”

陈京观挥手,董辉便停下了行军。

他们眼前,是阙州城城门。

这门当时花费万两修建,从盛州和廊州招募万民工匠,由工部尚书周原任亲自督造。

纵使今日来看,其也依旧是恢弘无比。两侧的雕龙样式依照的是崇明殿前的纹样,主体的棕红色保留了原木的痕迹,却更显出用料的奢华。

可这门一修好,便开始实行官令制。

除持有官令者,不可入阙州。

昔日的阙州城门总是敞着,外面的人能隐约听到阙州南市的热闹,自然也就有不少想要将自己的货送进去的商人。

他们驾着马车在城门口周旋许久,最后多半是货进去了,人却留在了外面。

而如今的阙州城门,十丈高的墙里嵌着紧闭的大门,城墙上的南魏战旗屹立不倒,越是靠近,越能看到更多的骸骨,有些甚至已经被洪水冲的面目全非。

在离城门不足百米处,死者,多是背部中箭。

董辉望着沉默的陈京观,连夜的奔波让眼前的人多了一丝憔悴,但此刻他看着那些倒地的百姓,目光恍然。

“替他们入殓。”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草丛便晃了晃,紧接着就是一个灰色的身影努力朝平远军的方向爬。

陈京观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便想上前。董辉伸手去拦他,但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起身下马,扶着刀一步步走过去。

就当他要接近草丛时,城门打开了。

“谁在哪!报上姓名,有无官令?”

一个身着鲜艳盔甲的兵士扶着刀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巡卫。

他们的盔甲改了旧时所穿的制式,镶嵌了些华而不实的宝石,将更符合南魏人身型的短柄剑改为了昌安营的长柄刀,更显得不伦不类。

“陈京观,没有官令,也不打算进阙州。”

陈京观没有停下脚步,他继续向草丛边走,隐约觉得那是一个和平芜差不多大的孩子。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前面的士兵便快步上来将刀架在了陈京观脖子上。

“没有官令不得靠近阙州城!否则格杀勿论!”

士兵的动作激怒了本就忿忿的平远军,后面的将士纷纷下马,将守城的士兵围在中间。

虽说他们只有一千人,可这一千人,刀上都曾沾过血。

“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也不想让你为难,我今日只把她带走。”

陈京观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人,说完便抬手推开了脖子上的刀,可守城的将士依旧挡在他面前。

“若不想让我们为难,你便不可再向前一步。”

陈京观看着还在努力朝自己爬的身影,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

“她在那三日了,父母都死在我们箭下,可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说到这,守城的士兵顿了一下,陈京观在他脸上看到了几分愧色,“我们给她扔过馒头,但是她不走,就一直趴在那。”

陈京观深吸一口气,打量起眼前守城的将士,他看起来应该是新到任的小孩,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南魏与北梁不同,实行的是征兵制,而在如今萧家王朝的统治下还愿意入伍的,多半是家中没人脉,或者还有些少年热血的穷人小孩。

“她若能爬到这,我们便放她和你走。”

守城的士兵也不再拿刀抵着陈京观,几个人退了一步,将陈京观面前的路让了出来。

那个身影从草丛里爬了出来,她爬过的地方或深或浅都留着一条血印。

“她爬不过来。”

董辉看到这样小的孩子,很难不想到自己的儿女,作势就要上前去抢人,但陈京观伸手扯了扯他的腰带,董辉回头,只见他摇了摇头。

此时的日头突然出现,照在土地上将湿润的泥土和空气里的血腥气混作一谈。

那小姑娘就一点点挪,在离陈京观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她虽然还想爬,可奈何身上痛得厉害。

守城的士兵见对方没有进一步行动,便试探性地往后退了几步。

“多谢。”

陈京观看出了士兵的意思,轻轻向他弯了弯身子,快步上前把小姑娘抱在了怀里。

她穿着单衣,贴着陈京观手臂的位置显出了异常的温度,看其身量不算小孩子了,可抱在怀里便知道应该是饿了许久。

陈京观将她放到了粮车上,又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女孩身上,招手示意几个随军女兵照顾她,然后转身回到守卫面前。

“告诉他,我叫陈京观,他若不请我入阙州,他便永失广梁三城。”

说完,陈京观不等守卫反应便起身上马,他低头时看到了胸前那小姑娘身上留下的血,然后定睛那大笔一挥写下的“阙州”二字,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狠厉。随后他掉转马头,踏上了返回雍州的路。

连日的舟车劳顿,其实大家都乏了,可回到阙州后陈京观依旧没能得到片刻休息。他往来奔波于平日交好的几个叔叔伯伯处,忙着安顿灾民。

大家同是广梁的人,遇到这事也都没法袖手旁观的道理,于是纷纷拿出自己的积蓄,采买了不少吃食和日常用具送过来。

陈京观就顺势在昌用门前搭了个简易粥铺,将空了几个小粮仓改成了暂时的安置处。

现如今的昌用商行,恐怕是广梁最热闹的地方。

“师兄,锅里的米汤盛完了,库里的粮还能再撑小半个月。”

平海和江婶在门前的粥铺忙里忙外,平芜就每日和陈京观汇报灾民安置的情况。

“我试试去北梁买粮。”

虽说有大家的帮忙,可广梁没粮也是现状。

陈京观应着平芜的话,转身回屋拿出了自己这七八年的积蓄,打算让商行的掌柜们算算,同时盘算着如何和师父开口再预支些银子。

“师兄,合着你这么多年的砂都没用过啊。”

平芜看着陈京观装金砂的盒子,大概打量了一下,算是这些年去腾里拿到的所有家当了。

“本来当时是想着去北梁招兵买马用,结果结识了董大哥,他又帮忙牵线搭桥认识了现在的兄弟们,后来,”陈京观顿了一下,“栖野也忙了不少忙,我这些钱就存到现在了。”

平芜虽小,可是往日里也能看出自己这个师兄在筹谋一件大事,如今望着门口的军队和堆在桌上的金砂,他心里满是佩服。

“再等些时日,会有粮送进来的,估摸着能撑到秋收。”

陈京观闻声抬起头,只见宁渡从门口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

“那个就是陈京观。”

话音刚落,那丫头就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的给陈京观磕头。

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初次见面的那一身,所以陈京观一眼就认出了她。

如今经过多日的修养她脸上有了血色,只是看起来还是很虚弱。

“你先起来。”

陈京观哪受过这样的礼,作势跑过去要将小姑娘扶起来。

而小姑娘看清了眼前的人,便想用手擦擦脸上的泪,可她手上还沾着刚刚地上的泥,现在一股脑全弄到了脸上。

陈京观倒是能忍住,可一旁的平芜开始指着那姑娘笑起来。

“师兄你看她,活像只狸花猫。”

平芜这话一出,陈京观和宁渡也陪着笑。

这下小姑娘是不紧张了,倒是局促起来。两个脸蛋本来就有些冻伤,现在更红了,她连忙想拿衣袖擦,可是浑身上下竟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布了。

“你叫什么名字?”

陈京观问完,朝平芜屁股上踢了一脚,平芜倒也机灵,连忙跑到自己房里拿了套新衣服。但是那姑娘一直没回答,就站在陈京观面前,一直低着头。

“给你,这是我娘过年的时候新给我做的,我还没舍得穿呢,先给你吧。”

许是平芜刚刚嘲笑过自己,小姑娘竟也硬着骨气半天没动。

“真的是新的。”

平芜也有些委屈了,拿着衣服就往她怀里塞,两个人就僵持在了原地。

“拿着吧,他若想要,我再去布坊给他买。“

小姑娘听了陈京观的话,才举了一躬收下了衣服。

“你不急的话,先去侧院换吧,那是江婶的屋子,就那个在外面发粥的女子。我与我师父先说两句话,等下你换好,再来找我。”

陈京观眉眼弯弯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他看得出她的难堪,于是招手唤一进来一个在商行帮忙的阿婆,还安排她给小姑娘接了洗澡水。

那姑娘临走,虽低着头,但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师父您说过几日会有粮送来?”

陈京观看了眼小姑娘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示意平芜关上了门。

“嗯,东家递的消息,约莫三五日吧。”

昌用商行明面上是宁渡管事,但是实际的东家却不是他,那个东家宁渡也没见过。

当时宁渡还是一个马队队长,有日回家路上去酒庐买酒,一个人就跟上了他,问他愿不愿意做商行的掌柜。

他一想自己有马队,若再有一个商行,倒也是稳定了,便应下了。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管事的人,给他传话的也一直是一个半大小子。

“那现有的先紧着老人和妇孺,有些力气的就安排他们回去重新拾掇地里的活。”

宁渡点了点头,默认了陈京观的话。陈京观见宁渡欲言又止,索性自己先开腔。

“师父是想问我此番顺利吗?”

宁渡摇摇头,门口的人来来往往,多有夸赞陈京观的声音,他都听得到。

现在的广梁三城都通晓了神兵天降的平远军,人人也都想瞻仰久闻大名的陈少将军。

“事情办得很好,自然是顺利的。可是这件事情办的好,那你真正的谋划呢?”

陈京观没有做声,半晌,才慢慢开口。

“师父以为我招兵买马,是为了一举拿下阙州,问鼎南魏?”

宁渡没有否认,陈京观便继续说。

“我从来没想过要用踏平阙州,以血流成河的方式为父亲报仇。杀死父亲的,是空居高堂的萧霖,是口蜜腹剑的蒋铎,更是杀人如麻的遏佐,不是那阙州城的百姓。师父,”陈京观笑了一下,“您觉得天下的百姓在乎谁是君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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