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苏墨与袁侪邦等人皆正在校场内。
将近六月的天,太阳毒辣得很。
袁侪邦只觉后背一阵又一阵地冒着汗,里衣都被浸了个透,偏生眼前的这位公子爷就跟个很享受似的,弄得他是一点儿的吭声也不敢出,只得迎着一张笑脸在旁站着。
先前苏墨还未来时,袁侪邦确确实实怕过,怕上头这回派来的人会跟九年前的那位平阳侯一样,皆是个狠角色,逮着他们这一众在乐晋当官的人好好收拾。
结果,来得人竟是个实打实的二世祖。
比狠角色还不好对付的二世祖。
袁侪邦望了望正值头顶的太阳,吸了口气,谄笑道:“苏公子,今日这个天确实有些太过毒辣了,要不咱们明日再来看看?或是傍晚等太阳稍稍落了山,再来也是不迟的。”
袁侪邦说完话后,忽又像是响起什么似的,急忙补了一句,“下官我倒是无所谓,经常来这校场视察已经习惯了,就怕苏公子会觉热,身体吃不消。”
远处传来正在操练的士兵们一声又一声的吼声,整齐而又铿锵有力。
苏墨往那处看了眼,他们身上的铠甲在日头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片又一片的白光,苏墨眯了眯眼,重新转过身,举起一旁的弓箭在手里简单试了试,“龚远,你觉热吗?”
随着他话落的,是一箭矢“嗖”的一声离弦。
众人目光随之移去,不过却见着箭矢连靶的边缘都没有挨着,足足差了好几步。
袁侪邦的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得了,还是个无用的二世祖,他一时觉得背后似乎也不是那般的热得难受了。
龚远一本正经答:“是有些热。”
袁侪邦急急点头,打算再附和附和几句,正欲开口,竟听得二世祖又说话了,“既然袁大人早已成为习惯,想必还能再坚持坚持的吧?”
“袁大人这般勤恳,日后我回京了,定会为你美言几句。”苏墨又轻飘飘笑道。
他将手里的弓箭递给了龚远,擦了擦手,是要去阴凉处坐着歇息的模样了。
这下,袁侪邦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偏对着苏墨时,又只能时刻装孙子。
他无法,纵然心底早就将所有人都骂了个透,面上还是只能强笑说一句多谢苏公子。
袁侪邦光在太阳底下站着也不是,干脆一人去了不远处,负着手假意视察校场情况,只想离苏墨远远的。
半柱香后,许是苏墨休息了个够,重新拿起弓箭在手中试了试,取过一只竹筒里的箭矢,搭在弦上,弓拉到极致,久久不松手,一直眯眼盯着前方一小点的红色靶心。
“嗖”的一声,箭矢离弦,却还是没能落在靶上,且这回射得比上回的还要偏。
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皆是没能中,不是力气没够,就是角度没找准。
苏墨面上神色未改变分毫,还是那般的自得,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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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外,秋月急急赶来,脸蛋被太阳晒得通红,一到了校场连气都来不及喘均,就叫守在门口的士兵快些进去寻苏墨。
士兵瞧着秋月穿的是郡守府内丫鬟们统一的衣裳,便没有怀疑,只当是有什么大事,立马转身就进了校场寻人。
但士兵不识苏墨,只能先找到袁侪邦,让他去知会那名丫鬟口中的苏公子苏墨一声。
袁侪邦正愁着没什么理由可回府休息,一听士兵说是苏墨的小妾姜姑娘出了事,内心的第一反应就是终于可以让苏墨回府了,丝毫未想起姜芜是在他府上出的事,若是真的,严格算起来,他也脱不了干系。
“苏公子,苏公子。”
袁侪邦从校场边上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因他太过肥胖,跑过来时苏墨只觉眼前如入了一只脏眼的油腻圆球。
袁侪邦没察觉到苏墨眼底微不可微的厌恶,还未走近,又挥了挥手,强行压下心底的那份激动,硬撑着似感同身受的模样,急道:“苏公子,姜姑娘好像出事了!方才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小丫鬟赶来校场,说是让你快些回去。”
苏墨神色未显动,手中依旧搭着弓箭,不过其指着的方向,却正正是对着袁侪邦。
袁侪邦一路跑过来,以为苏墨是未听见听清,再次挥了挥袖子,厚唇刚启,眸中一只迅速放大的箭矢稳稳朝着他这处射来,咚的一声,直至瞳孔放大到最甚,他才反应过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两股战战,尿意似要破门,方才不是他不出声,而是根本被吓得出不了声,哪怕现在,他继续尝试着张了张口,结果发现根本还是不行。
袁侪邦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到头顶上方的那只箭矢的那刻,不自觉吞了吞口水,连将它取下来的勇气都没有。
方才他挥手时,身后挨着的,恰好是一根细小的木柱,也就是在他挥手的这个瞬间,苏墨松了手,箭矢飞来,也就将袁侪邦的袖口与木柱狠狠钉在了一起,只差两寸,就能直接射穿他的手腕。
“袁大人,对不住了,方才手里一滑,就射偏了点。”苏墨似笑非笑,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起伏,看似抱歉,实则没有丝毫悔意,双眸更是阴鸷。
“不,不,不要紧。”袁侪邦这下到了连舌头都已捋不直的程度,强撑着一张笑脸,心底实则在想,难不成他还得感恩淋涕一番?感谢苏祖宗的箭不行?
等袁侪邦回过神来,眼前哪儿还有苏墨与龚远的身影,就只剩一些垂着头咬唇憋笑的士兵。
“看什么看!笑什么笑!还不快过来帮我把它给取了?”袁侪邦怒道。
等到箭矢一被取下,袁侪邦着实难歇心中怒火,夺过那把箭矢就用力一把将其扳成了两节。
明日,明日他就让江氏去庙里烧几炷香,让菩萨早点将这个祖宗给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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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回到郡守府内时,大夫正看完姜芜的情况。
江氏瞧着苏墨回来,怕他心中不满发火,赶忙说道:“大夫已经看过了,姜姑娘只是有些过敏,并无大碍。”
“过敏?”苏墨皱眉,视线扫向姜芜,发现她脖子还有脸上竟长了好些红疹,一双眼眶又是微微红肿,是明显哭过的痕迹。
“嗯。”姜芜小声无底气地简单应了声。
江氏见着两人之间的氛围似有些不恰,补充道:“这事儿也怨我,昨日府上新进了一批花儿,我瞧着长得怪好看的,就令人给姜姑娘这儿搬来了两盆,想着给院子增增艳色的,没想到姜姑娘竟然会蝴蝶兰过敏。”
江氏说着说着,莫名觉得有一道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顿时一个激灵,又道:“我已经让人将那两盆蝴蝶兰搬出去了,哦,不对,府上的蝴蝶兰都已经搬出去了,苏公子放心,以后这事儿我盯着,再不会出现了。”
一旁写完药房的大夫捋了把花白的胡子,道:“待会儿照着这个方子煎两副药来喝了,身上的红肿就完全可下去,至于这红疹嘛,老夫这儿有一小瓶药膏,每日抹个四五次,不肖三日,也是可下去的。”
苏墨接过大夫手心的小瓷瓶,破天荒的竟说了一句“有劳大夫了。”
江氏不想在此处多待,借着送大夫出府的机会,离了泉松院。
春枝和秋月说是出去煎药,也离了屋子。
如此,房里这下就只剩姜芜和苏墨两人。
苏墨重重呼出一气,扯过姜芜的手腕,撩开上面的袖口,在发现整个胳膊上也是大片的红疹时,眸色更是瞬地暗下,“你也可是真会给我惹事。”
姜芜的胳膊上本就是肿着的,苏墨力气又大,没有半点的怜香惜玉之意,姜芜疼得倒吸了口气,忍不住小声道了句,“疼。”
苏墨皱眉松了手,似怕人还不够疼,需得再补一刀地讽道:“你也知道疼。”
姜芜依旧是那低眉顺目的模样,什么都不说,只是往下扯住袖子微微往下拉了拉,遮住臂上的红肿。
苏墨抿了抿唇,掌心用力时才想起自己还握着方才那大夫给的一小瓷瓶的。
“除了脖子、脸上还有手臂上长了,还有什么地方长了没?”他问。
白日里春枝就已替姜芜看过,前胸和后背上也长了不少,只是没有手臂上那么严重罢了,姜芜不好意思说前胸,就只说了个大概,“背上还长了一点。”
“脱了我看看。”苏墨再次抿唇,每当姜芜这般时,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干脆敲开她脑袋,看看里面究竟长了什么算了。
姜芜杏眼瞪圆,半晌,缓慢而又坚定地摇了两下头。
“春枝和秋月她们待会儿就来了。”她掐着掌心道。
苏墨没了什么耐心,换了个姿势站着,“我不想说第二次。”
姜芜察觉到他身上的怒气,许是本就对他生得有些恐惧,眼下,是再不敢跟他反着来。
因是在白日里,光线十足的盛,曼妙身姿上,白的更白,红的却也更红。
苏墨着实觉那些红疹碍眼,倒出药膏于掌心之中,捂热后便抹在姜芜身上。
屋子里气温没有外边的热,身上的衣服又退了一大半,姜芜本就冷,苏墨的手再落在她身上,所过之处,皆是寒毛根根立起。
苏墨大掌拍了下她平坦白皙的小肚,本就没几两肉可以一握的肚子更是往里一缩,他眼底终没了之前的那般冷戾。
他视线往上,却见着姜芜唇齿咬得死绷,一双手紧紧捂了脸,压根儿就不敢睁眼看一下,活像了任人宰割的案板鱼。
是来受刑的。
苏墨没好气地掐了下她的腰侧,结果又是激得姜芜身子一僵。
苏墨干脆扯过旁边被子的一角,盖在她脸上,在她头顶上方冷冷出声道:“好好盖着,丑得我根本没法看。”
眼前终于再看不见苏墨,但姜芜还是没能好受多少,该紧绷时还是紧绷,其实她很想说一句,既然丑得他见不下去的话,那应该遮他的眼才对。
还没等姜芜将这话左右想好说出口时,她却被苏墨翻了个身,后背一凉,原又是抹药来着,她才堪堪憋住惊呼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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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姜芜喝下药半日后,她身上的红肿才慢慢消了一大半。
只是这身上痒意是真的没法,她总想着去扰一扰,但一扰就会扰破。
白日里有春枝和秋月盯着,她稍有动作,春枝就去寻些有趣的玩意儿来给她看,吸引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再想着身上了。
晚上春枝和秋月不在,痒意一倍又一倍地放大。
姜芜实在忍不住了,刚伸手想要扰一下脖子,苏墨像是预知她要做什么似的,一巴掌就拍到她手背上来,清脆的声音倏地响起在沉静的屋子里。
这下手背疼得可比脖子痒多了。
仅一瞬,姜芜就疼得杏眼里蓄了些泪,她默默翻了个身。
许是她转身的动作着实太过于可怜无倚了些,苏墨稍稍愣了半晌,将人搂了过来,擒住她双腕,在她额上亲了下,“扰破了到时候又有你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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