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芥凌晨4点半就起床了,裹着一件挡风的皮衣等在路边,不一会上了一辆摩托车。
骑车的是学生家长,白天去县里务工,顺路捎带沈芥一程。
他想去县里买食材,其实跟附近的村民也能买,但是不怎么全,宋弥难得来,不能将就。
县里的超市品类也有限,没有他们以前喜欢吃喜欢用的那款香油,沈芥挑了最贵的。
沈芥对生活要求没那么高,宿舍里陈设简单,他平时基本不开火,上课就去食堂吃,休息就凑合几顿,连冰箱都没有,但有个小电磁炉。想了半天,他决定去食堂求求郭师傅。
休息日硬是把食堂的郭师傅从床上拉了起来,最后一包烟外加两碗水饺才给哄好。
“谁要来看你啊这阵仗。”郭师傅一手掐碗,一手大蒜,吃的唏哩呼噜,“不会是媳妇吧,嘿嘿,你小子不赖啊。”
沈芥脸有点热,嗓子痒痒的。
称呼媳妇也可以的吧,他想。但还是解释了一下,“是我哥。”
郭师傅有点意外的点点头,继续吃,沈芥则把包好的水饺,馄饨放在冰柜里冷冻,这样不管宋弥来的多晚都能有口热乎的。
宿舍唯一的女老师蹲在水池边刷牙,含糊的问,“沈老师,你比女生还干净,又打扫卫生。”
“没,我哥要来,他比较精细。”沈芥把换洗的床单被套晾在木架上,接着清洗水杯,洗抹布。
沈芥语气是跳跃的,表情是轻快的,带着微微的笑意,低着头,但能看见浅浅的酒窝,“不知道的以为你媳妇儿要来呢。”女老师调侃道,“脸范桃花。”
这是今天第二遍听到这个称呼,不知道宋弥知道有人这么叫他会不会气的跳脚。
早就有了浅眠的毛病,这一夜,沈芥几乎是没睡,天亮前迷糊的那一会眼前尽是光怪陆离的景象,不是什么好的画面,惊醒时,一头的冷汗。
他坐在学校门口刷航班信息,没有不良天气,准点起飞了,提前了10分钟落地,宋弥应该会先吃点饭,然后闲逛着去买他说的茶叶。
这个点应该转机了,然后是在大巴车上......
日头西斜时,沈芥伸了个懒腰,又往校门口走去,手机上依旧没收到任何的信息,直到夜深。
说不上此刻是什么感受,伤心吗,早就伤透过一次了,比起来这不算什么,失望吗,也不多,毕竟两人的重逢本就是意外,......权当这一切没发生吧,只是冰凉的液体源源不断的夺眶而出。
第二天的课间,沈芥接到了宋弥的电话,第一句便是对不起。
“嗯,我听你解释,你说吧......”
“走不开,院里,院里忙。我,我下次......”沈芥给了机会,但宋弥解释不出,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信任可言,这下算是彻底崩塌了,“我下次一定不食言,你信我。”
“我不信。”沈芥说,“老天爷不会再给我们下次的机会了。”
此刻,宋弥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沈芥一再的确认他去屏山前知不知道自己在那。
挂断电话以后,沈芥就请了假,一个最勤快,最认真负责的老师,一请就是2天。
沈芥在宿舍呆了2天,没有出门,也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我们俩彻底完了。”宋弥红着眼,把半杯白酒一饮而尽,嗓子哑的不像话,“再也不可能了。陈廷,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多想他。”
“把话说明白不行吗?”
宋弥是很少喝酒的,还是不要命的喝法。陈廷夺过酒杯,把酒瓶也一并收走,着急又无能为力,“你去不了因为啥,你违背职业道德干件蠢事因为啥,没长嘴啊,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
如果是以前,两人如胶似漆的时候,这些事情是不避讳让他知道的,可于宁住院时,两人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宋弥不想让他觉得有负担,有亏欠,宋弥是心甘情愿的,更想让沈芥亦是如此。
如今也是一样。
宋弥又去拿酒,被一掌拍开,“别喝了,你还想不想拿刀了。”
“这里,难受!”宋弥猛的咳嗽一阵,咳出了生理性的眼泪,整张脸都憋着红,目光不聚焦的看着天花板。
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陈廷妥协了,把酒瓶推了过去。
宋弥喝的不省人事,就在附近的酒店开了房,第二天,两人被手机铃声吵醒。
电话里,闻娅说,她非常确定,举报信只提到了宋弥,连对实习医的含沙射影都没有,而且,不管举报的人提供了什么资料,最后都会归总到行政处,所以,如果真如宋弥所说,那除了宋弥,没人知道实习医也参与了其中。
“我艹。你可是老孟的亲学生,手把手教你,一心给你铺路,现在自断手脚,唱哪出啊?”
“我也想不明白。”
宋弥被举报以后,大家才知道了这件事,但所有举报材料只针对宋弥,可孟教授一语就戳破了实习医的存在,要么老孟一开始就知道这事,要么就是老孟参与了举报,不然说不通。
可正如陈廷所说,自断手脚,为什么?
最近孟教授一直在学校上课,为了避免碰见,晚上的时候,宋弥才去学校找尚怀恩。
“没有啊,没有陌生人找我,也没人问过我关于于宁的事。”尚怀恩这才知道东窗事发,不免紧张,“那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做的时候不还大义凛然吗,这会知道怕了。”宋弥看着眼前略有神似的人笑了笑,“放心吧,没你事,安心考试,安心毕业。”
“那你呢?”
“再坏不过再也上不了台,回学校教书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宋弥前一段有多风光,近一段就有多狼狈,院里的八卦集中在了他身上,有说宋弥全靠孟教授偏袒才有今天的,有说宋弥是收了钱才置于宁死地的,更夸张的,宋弥是于宁的私生子,没有继承到遗产,完全出于报复......
在食堂吃饭,除了许主任,别人都自动离开十步之远。
“怎么还没个定论。”许主任看着这些不明真相瞎跟风的人有点烦,故意把餐盘用力一放,“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没什么损失,老拖着干啥啊?”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宋弥一心在屏山,事后才慢慢的理出了一些头绪,拖着并不是解决不了,而是等待一个合适的关口挑起来。
“众城的药已经在科里的名单上了。”宋弥是直接推门而入,但孟教授仿佛并不意外,摘下眼镜,合上书,甚至像往常一样起身去给他倒水
“老师,我想要一个解释,”
众城是一家上市药企,业内名声不错,最新提报了一款治疗术后并发症的消炎药,药本身没问题,因为宣传成本比另外一家企业价格贵了三分之一,宋弥在去医援前已经做出了明确拒绝。
“是我点头的,也是我推荐到院里的,药有问题?”
“老师,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孟教授把茶杯往桌子上一跺,背手对着窗外,“在你升职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行医不忘初心,但医生也只是一个职业。看来你还是没完全理解透。”
在宋弥心里,孟教授是老师,是挚友,是引路人,更是无法超越的大山,一辈子奋斗在一线,毫无功利心,醉心于学术,倡导公益医疗,他大小机会怎么也无法将利益交换跟自己的老师联系在一起,可老孟没有否认。
“在配型人的血检里动手脚完全是出于我的私心,但放着平价药不用引进价格更高的,这违背了我当初就职时的誓言,恕我做不到。”宋弥没了刚才的气势汹汹,一下子就萎了下去,“老师,我可以辞职的。”
“你住口。”宋弥是不气了,老孟的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肩负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我半辈子的心血。”
空气突然就凝固了,让人喘不上气。
半响,孟教授又说,“因为个人感情放弃前途,愚蠢。滚出去!”
孟教授吼的那句半辈子心血宋弥无言以对,他从研究生开始就跟着老孟,一路提携,一路帮扶,第一次上手术台时,老孟比他还激动,手术多久,老孟就在观察室站了多久。
外面盛传手把手带出来的一点都不虚,宋弥拿葡萄练习,老孟真的上手一针一针的教。
每篇论文从不吝啬自己学生的付出,大小机会也从不让自己学生拉下。
若论在事业上的帮助,一个父亲也就如此了。
宋弥能理解孟教授对自己的溺爱和良苦用心,但无法接受和认同他的做法。
实际他只是接受不了别人替他擦屁股,那些因钱看不起病,甚至不看病的人太多,那些卷缩在走廊,天桥下的人太可怜,他们也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是的,一个人的能力有限的,但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至少自己要这么做。
宋弥想自己承担责任,孟教授会理解。
第二天辞职信便如约交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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