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香火之下

褚南音又怎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不过这些倭寇显然低估了她的孝心。无论从前南音对父亲有多少怨言与隔阂,可于心底,她永远认自己是褚家的女儿,是弟弟妹妹的长姐。所以就算是豁出命去,也绝不能做第一个折腰的人。

“牧野先生。”她垂下眸子,开口时语调平静的近乎冷淡,“您请。”

见褚南音没有丝毫配合的意思,牧野政辉的脸色便一寸一寸暗了下去。

阮清月见状,忙小步挪到二人之间向后一步的位置,劝道:“大小姐,牧野先生也是一片好意,您大可好好考虑一下。过些日子我再来拜访您。”

“阮小姐不必费心了。”褚南音唇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先微微欠身,才后撤一步示意小厮引路。

目送这一行人的车子驶离褚公馆大的大门,南音这才松下口气来。转身回房,去厨房捧了品参茶欲要给南殊送到房里。

没成想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妹妹还在厅中坐着,丝毫没有回房的意思。

南殊接连丧父丧子,心智正是脆弱的时候。她怕妹妹被牧野这么一逼想不开,便将那盖碗放在几上,温声劝道:“从前父亲的态度倨傲,坚决不肯折腰,命都搭了进去。如今我们褚家在风雨飘摇之中,再不能少了谁知道吗?”

她没即刻回答,只将裙上的衣料攥的抽了丝。

半晌,眼愈发红了,压着嗓子开口:“南彻在哪?”

“他好些了,就是晚上回房睡觉,白天在祠堂里哭,也没闹什么。”南音别过脸去,挡住眼底的苦涩。

南殊却缓缓站起身,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祠堂还是老样子,才到门口就能听见里面的念声。

褚南彻在蒲团上跪的笔直。洗过了脸,换了衣服,整个人瞧着便也没那么疯了。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见二姐过来,也只是站起身将中间的位置让了出来,没多言半句。

南殊见弟弟乖觉地跪到旁侧,鼻尖酸涩,却也没占这个位置,只轻问道:“你好些了?”

“嗯。”他点头,声音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颤抖。

抬头对上南殊苍白的脸,南彻轻抿下唇,垂眸低声:“您......好些了吗?”

“好多了。”南殊柔柔应着。

脚步轻缓地走到南彻身侧,抬手覆上他因久跪而僵硬的肩膀:“站起来吧。”

南彻却异常坚定地开口:“姐,不用管我。”

南殊也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冷静的固执,背脊直挺的跪着,双眼定在香火之上,神情仿若脱胎换骨。

她望向父亲的牌位,像在请示什么,良久,才俯身去扶南彻的身子:“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是我害了他,我该罚,您不必说了。”他以为南殊和南音一样,是来劝自己走的。

南殊刚想开口解释,腹中突如其来的不适却叫她忍不住轻弯了下腰。

这细微的动作在南彻眼里并不起波澜,却被暗处的某人尽收眼底。

身后传来脚步声,南殊回头望去,只见褚南峤跨门进来。暗青色的外套搭在一贯笔挺的肩上,脊背处的线条干净利落,连空气都被他的动作生生压出一股寒意。

他先到香案前南彻刚让出的位子上跪下,朝着列祖列宗磕了一个响头,起身时一把拎起南彻的后脖领,把他还没叫出口的那声“哥”给生生遏了起来。

南彻下意识想挣扎,呜咽声从喉咙中拔出,却被南峤冷声制住:“闭嘴。”说着,便将他拎出门去。

指间的薄茧划在南彻脖颈,褚南峤力气大的叫他脚不沾地,就连嘴上都没忘训斥:“她小月没满,受不了一点累,别叫她啰嗦。”

南彻被衣领束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褚南峤也不理,一路把手里的人拖到厅中,摆在沙发上,才于南彻对面坐下。

“与其在那作秀,不如办点实际的。”

忏悔了这么些日子,终于等到表忠心的机会,褚南彻立刻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哥,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能办到的,都会去办。”

褚南峤没答,只是抬眼看过去。他的眉骨生得极硬,浓眉入鬓,鼻梁高挺,那双被特务系统磨砺出的眼睛露着寒光,只是静静落在南彻身上,就让他后背发凉。

他连眨眼都忘了,鼻子试图在这凝滞的空气中寻找一丝喘息的空间,却又被褚南峤的气场逼停。

南殊见状曲眉,探出将纤长的手从侧面覆上他的肩头,骨节分明,指尖染着一抹低调的绛红。来得极静,却生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褚南峤侧过头去,那条清晰的下颌映在她眼里,高挺的眉骨,细挑的眼尾,都与她极为相似。只是此刻比从前少了些清冷桀骜,多了一分历经风霜后的凌厉。

“好好说。”南殊的音色不带一丝波澜,却叫南峤顿时收了锋芒。

昨日他们姐弟俩便已谈好了应对牧野一行人的计策,需要南彻在其中帮衬,此刻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刚要再劝,却手背上却多了一片重量,是南峤按住了她覆在他肩头的手。

他低沉着嗓音开口:“你上去休息吧,我跟他说。”

南殊却没有因为这句话就立刻松手,而是眼底沉着的与他对视,良久,才于他的耳畔开口:“别吓着他。”

南峤不痛不痒的应了声“嗯”,南殊便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

轻叹一息,俯下身去,两瓣冰凉的薄唇于厮磨间落在他的鬓侧,伴起一声轻柔的劝:“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褚南彻见状,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南峤却彻底温下来,连一贯紧绷的臂膀都松散不少。

“我知道。”他微微合眼,轻声应。

南殊这才安心,于他的肩头轻拍两下,便转身上楼去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褚南峤才缓缓张开眼,欲要开口,却又被梅香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

“二姑爷,您回来了。”尾音突兀的扬起,好似故意说给里面的人听。

漫长的死寂。

沈承昱自屏风后走出,眉目清隽,身形修长,步履一如既往的沉稳从容。

他随手摘下手套,动作慢条斯理,目光却已径直落在南峤那骤然升起的硬冷神色上。

褚南峤的指尖不自觉地抚上虎口处,那因常年握枪而升起的薄茧。理智告诉他要冷静,但心头的那股躁意却仍在固执的攀升。

他想将他按在墙上,问问他怎么敢这么对她,然后一枪把他崩了,带着他的夫人远走。

这一瞬间,他脑中甚至闪现出枪口贴上这男人眉心时的画面。可他没动,依着鬓间那一抹将散未散的冰凉,将杀意死死压回胸腔。

“二姐……”南彻刚一开口,便觉得身侧好似有利刃刺来,立刻将那未出口的“夫”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沈承昱没理会他,只朝褚南峤微微颔首,似在权衡些什么。

开口时嗓音温润,不疾不徐间带着周全的礼数:“南峤,辛苦了。”

此话一出,褚南峤原本压在身侧的指节,便于掌心一点点收紧。牙根颤着,喉间被硬生生压出一道声响。

只怕再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事,褚南峤急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动作快的叫南彻差点没看见他去的方向。

“姐夫,我二姐……在楼上歇着。”他小声留下一句,才跟着哥哥跑了。

脚步渐远,厅中恢复寂静。

沈承昱收回视线,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话语间不带半分情绪:“我去看看她。”

“是。”梅香应声,即刻走到前面去引路。

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细响,随着两人的脚步一点点传到楼上。每走一步,他脑中的画面便更加清晰。是南殊于窗边轻叹,于榻上泪垂......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想看到她笑,可就连臆想都不遂人意。

行至门前,梅香的神色犹豫,将手搭在门上许久,终还是开口嘱咐了一句:“姑爷,二小姐刚歇下,只怕情绪不大好。”

沈承昱却抬手,淡淡截住她的话:“我知道,你下去吧。”

这一路上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不再需要片刻犹疑。他准备好了接受她的哭喊,她肆意打砸东西,或者是她的沉默不语。

他甚至想到南殊会将“我们离婚”这四个字,不带一丝情绪的说出来。

可他还是低估了她。她的第一句话,便叫他哑口无言。

沈承昱望向依在床头的那抹身影,微微抬头,没听清似的反问:“什么?”

“你有烟吗?”南殊眼都没抬,只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还额外赠了句解释,“南峤把我的烟都拿走了。”

所有预演过的台词在这一刻尽数失效,他甚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理智不复存在时,下意识的反应便占据上风。沈承昱沉默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只银色烟盒,盒盖轻响,半寸未开,就又被扣了起来。

他选了笑,但好像依旧不是理智使然。

沈承昱拎起桌上的茶壶到了一杯,代替那支烟递到南殊面前。

“你要点别的。”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安慰方式。

“那......”她踌躇一瞬,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薄唇刚起,声音便哽住了。纵使昨日已经同南峤商议完毕,但真到要说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利用这件二人共同的伤处来提要求,只能先将那茶盏接过搁在床头,垂下眸去。

静了半晌,轻轻揉了下有些酸涩的眉心,借着身子上的动作才讲出话来:“帮我一个忙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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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香火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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