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昱被她猝然的动作惊得愣了一瞬,对上南殊一本正经的脸,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将目光移到她紧贴着自己的下腹上,沈承昱不由得嗤笑一声。
顺势翻身揽过南殊的腰把人带进被窝,却又在她从自己怀里钻出来时狠狠掐住南殊的鼻子,调笑道:“不行。”
“什么不行?哪不行?”南殊立刻变了脸色,掀起被子就要当场验证。
沈承昱低低咳了一声,反手扣住她的手腕,顺势一拽,把她整个带进怀里,全然不给南殊胡闹的机会。
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耳侧:“你先养好身子吧,行吗?”
南殊却皱起眉头,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
“已经半年了,我都没事了,你还犹豫什么?”她撑着沈承昱的胸口坐起身,却又被他按着躺下。
南殊僵了半秒,想挣脱,却又被他用另一只手稳稳按住腰侧。
“那就等我伤好了再说,听话。”沈承昱说完还怕南殊反驳,想翻身把灯关上,却忘了自己肩头还有伤口。动作一大,疼得他低吟不断。
南殊这会儿也忘了自己刚才要做什么,急着地攀上沈承昱的胳膊:“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他没应,只咬紧牙关把那股疼生生逼了回去,对着南殊轻笑出声:“我都说了不行。要是你再闹,可就真忍不住了。”
“还说!”她看出他是强撑着同自己玩笑。
轻轻转回沈承昱的身子,将额头伏上他的心口,没再动,只是耳尖慢慢染了红。
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伴着二人平稳的呼吸直至天明。
不过破晓,卧室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沈承昱在安全区交涉,几日几夜都甚少合眼,如今睡得正沉。
南殊先他一步醒来,下床去开门。
女佣见屋内还黑着,传话时特意压低了声音:“太太,峤少爷来了。”
“这么早?”南殊借着走廊内投进来的一点光线看过桌上的钟表,才五点钟,屋外雾都没散,顿感事情不妙。
回头看了眼还睡着的沈承昱,决定自己先去问问南峤情况。
披上奔出门去,才走到楼梯口,就差点跟褚南峤撞了个满怀。
见他衣着单薄,额上的碎发潮湿,南殊不禁推住弟弟的臂弯埋怨:“外面天气不好,怎么还过来?”
眼神落在南峤有些泛白的脸上,声音低下半分:“出什么事了?”
“我姐夫呢?”他罕见的没有立刻回答姐姐的话,反而抬手将南殊扶在自己臂弯的手推了下去。
南殊被他的反常惊了一瞬,又很快回过神来:“他在楼上睡着。去叫他?”
“行,快去。”南峤没有片刻迟疑地点头。
很快,沈承昱便在南殊的搀扶下走下楼。
里面的睡衣尚未换下,他只是随手披了件深蓝丝绒的晨袍下楼。系带匆匆一束,翻领处的缎面上的褶皱微微泛光,显出几分仓促。
“姐夫咱们书房说。”他立刻迎上前去。
沈承昱也从褚南峤的神色中瞧出迫切,没再多问便引他上楼。
南峤走上几级台阶骤然顿住脚步,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压住南殊的手道:“别急,我出来的时候再和你说。”
“快去吧。”她虽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自己什么事,却还是轻拍了下南峤的背,催促他快行。
而后片刻未停地将厅中几个值夜的佣人全部叫来,依次亲手递了银元,嘱咐他们守口如瓶。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书房的门便开了,里头的压抑随之倾泻而出。
二人踩着光线与廊影的交界出来,各个面色凝重,叫南殊一时不知该向谁开口。
褚南峤偏头同沈承昱对过眼神,而后上前一步离南殊近了些,撇了下她身后的一处,才踌躇着开口:“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小珠她......”
听这话,南殊的心里便冷了半截。
她受不了南峤此刻的停顿,朝他狠狠瞪去,眼神里满是焦急不安:“快说!”
“她饮弹自杀了。”
这如利刃的字句直挺挺砍下来,南殊脑中骤然翁了一声。好似谁在她眼前拉下块黑布,又于背面溅上血点。
不知听到他的第几声呼喊,南殊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为什么?”她颤着嗓子发问,眼底干得出奇。
这事情对于南殊来说实在太过突然。任凭谁都想不到,原本待嫁的姑娘竟会在婚礼前夕自尽,还是用这般惨烈的方式。
“不知道。”褚南峤眉头紧锁地摇了摇头,引着南殊往外走,“来人报,只说听见枪声,和贺家上下的哭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才十七岁......有什么过不去的?”南殊发问,却又在出声的瞬间,感觉自己的语调太过冷漠。
明明接到这种消息,应该哭才对。可她却没有丝毫泪意,只觉得走路时一脚深一脚浅,好似踩在棉花上。
褚南峤走到大门口,回头对上南殊恍惚到的神色,顿感不安。于是又折返回来,将手按在她的肩膀安慰:“别想那么多,白费精神。有新消息我会告诉你。”
“嗯。”南殊只淡淡地应了声,覆住南峤的腕推下他的手,“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好。”褚南峤点头,忽地拥住南殊一瞬,又很快松开,而后朝沈承昱微一颔首才转身出门。
关门时的风扑面而来,南殊却始终愣在原地。面上一片空白,脑中却在不断回想从前同贺绍珠的点滴往事。
她曾听贺绍卿讲过许多贺家的事,知道在贺夫人的威压下,他们兄妹二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但从小到大,南殊每每到贺家去,总能在那张小娃娃脸上看见烂漫的笑。她不似她哥哥那般总阴沉着眉眼,她有自己的乐子,不让旁人知道。
或许小珠是被这个大她十岁的哥哥保护的太好了。南殊常这样想。
所以今日这声枪响,是实打实打在了南殊的空白处。被溅了一身血,还是转不过来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嗡鸣间好似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南殊猛地闭眼,将所有臆象刹那间断在眼前。
本想顺着声音去看,却在回头时不住向后踉跄了半步。
沈承昱蹙了蹙眉,拿不清楚南殊此刻的状态,只得扶住她的臂弯温声道:“南殊,你要节哀。”
在他面前,南殊不想因为贺家的事情表现得太多,于是又将认清现实后好不容易浮出的一点泪意压回眼眶,垂眸道:“我......只是有些惋惜罢了。”
“我知道。”沈承昱轻轻点了下头,便扶住南殊的腰窝将她引上楼。
压下泪意依在沈承昱怀里,每走一级台阶,头脑中的混沌便好似散去一分。
这个葬礼,或许是个天大的机会。
在这租界里,能光明正大走出关卡的队伍不多,但丧葬却是其中安全的一种。常理讲,巡捕们不愿拦也不敢拦,毕竟谁都怕背上“冲撞亡灵”、“不讲人道”的恶名。
而且贺绍珠的未婚夫身份很高,世代簪缨不说,程靖安自己还在前线屡立战功。从前二人情笃是人尽皆知的事,全上海都在等这场金童玉女的婚礼。
如今红事变白事,肯定有许多人来看热闹。
南彻手中的伤员若想离开租界,趁乱跟随送葬队伍便是极好的办法。
想到这,南殊便不住地重重抿了下唇。
沈承昱注意到她这点微小的动作,手握得更紧了些。
带她一路回到卧室,按着南殊坐下,自己则是弯腰伏在她的身侧低声:“三日后贺小姐出殡,我希望你不要出席她的葬礼。”
南殊没想到他会直接开口说这件事,抬头时,眼神中晃过惊诧:“为什么?”
“我不想你去。”沈承昱的眼神闪躲。
南殊没说话,只顺着沈承昱的手指看去,眸间的机敏逐渐回拢,最终落在他眉心的褶皱上。
他不是会这样吃醋的人,至少不会因为贺绍卿,就不让自己去旧友的葬礼。
忽而想到南峤刚刚急匆匆闯进来的模样,骤然明白过来。
“你们要做什么?”她沉声。
这个问题却叫沈承昱面露难色。他牵住南殊的手,单膝半跪在她身前,欲要说话,身体却不自觉地吻了上去。
只是很轻很轻地试探,便回到原处。似是情难自抑,又像是在堵南殊的嘴。
“总之,听我的就是了。”与她无关的事情,沈承昱一向不愿透露太多。
而面对这种事,南殊也是一贯地不去多问。毕竟说不说他的事,她做什么,就不是他能管得了。
上午沈承昱刚出门参会,她便按响了贺公馆的门铃。
门房见来人是她,没有通报便将人请了进去。
跟着小厮一路走进宅院,冬日凛冽的寒风吹得白幡猎猎作响,灌入南殊的领口,叫她将外套向上拢了两下。
佣人在侧翼进进出出,手中捧着各色器皿,停在南殊面前行礼,又记着往屋里进。
直到在一间悬着黑花球的门前停下,她才缓缓抬手,撩开了门帘。
屋内静得出奇,唯有一人清浅的呼吸。
他领口半敞着坐在檀木椅上,眼神空空,被抽了魂一般。
侧前方的烛火映着灵幡,照出贺绍珠仍旧稚气未褪的笑靥遗像。
泪珠滚落下来,又被南殊很快用手套拭去。
强忍鼻间的酸涩,犹豫许久,终是颤着嗓子开口:“绍卿,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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