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带我回家

南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己身边的桌上,赫然立着一块她从未在这个家瞧见过的东西。

她站起身,怔愣间推开脚边挡路的人,一步一步走到那东西前。

黑漆木胎上赫然描着一排鎏金字迹:

“显妣沈门吴氏夫人之灵位”

她木讷地眨了几下眼睛,心间的血被“唰”一声抽空。无论沈承昱掌心的那一点温度再怎样烫人,都补不上她血脉之中流淌起来的湿冷。

“把你母亲都请来了?”南殊的鼻翼翕动,目光轻浅地点在他脸上,“这样正式的场合,沈先生都不记得请自己的妻子吗?”

她还是一贯的尖锐。

“南殊,对不起。”

沈承昱眼神中的不舍与依恋,从她的额间落下,描过那倔强上挑的眼尾与翘起的鼻尖,终还是聚焦于那方木上。

这天大的丑闻说与不说,并非是他一人能定。

“原谅我,真的没有办法告诉你太多。”

“但请你相信,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这是沈承昱权衡利弊后的肺腑之言,南殊却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眉间微弱的褶皱下,唯隐去了“痛”这个字。

刚站在门口时,她喉间攒了满心满肺的污言秽语。她想过冲进去,给这屋里的人一人一掌,然后以太太的名义把他们统统出门去。

想过同沈承昱大吵一架,痛哭一场,哪怕是冤枉了他,也想无理取闹地发泄一回。

可当门开,南殊看见那个女人与孩子,可怜兮兮地站在沈承昱身后时,这些所有耗费精力的想法便尽数散了。

吵闹是热烈的,是耗费生命的,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他们不会打扰我们的生活,我会处理好一切。”他轻轻拉过南殊的胳膊将人拢在怀中。那腰肢细得,一掌就护住了。

靠在这熟悉的怀中,南殊只觉得眼睛被他身上的松香气灼得厉害,干涩难耐。

“沈承昱,你所有的体面,原则,还有所谓理智的思考,都只是独独跟我一个人讲的对吗?”她轻轻推住沈承昱的胸口,从他的怀中撤出。

此时此刻,南殊只觉得自己是个天大的傻子。

从前的她骄傲至极,认为自己是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挣脱父亲的魔爪的人。她自以为找到了出路,义无反顾的倾其所有投身其中。最终却发现,自己原来被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人骗了这么久。

“你对跪在你面前发疯的女人宽容,对年少不谙世事的自己放纵,唯独苛责于我。对吗?”

喉间泛起腥气,却愣是掉不出一滴眼泪。

“不是你想的这样!相信我!”沈承昱本想将搂在她腰间手握得更紧些,却又被她寒如剑影的眼神生生逼停。

“相信?”南殊冷笑,“你沈先生,连一句真话都不愿施舍。让我拿什么相信?”

沈承昱的嘴唇动了,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他那些高级的外交说辞,她根本不想去听,一口咬断了沈承昱刚呼出口的气:“这么久的时间,我褚南殊枪林弹雨陪你走过一遭,自问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沈先生的事情。”

她抬眸盯向沈承昱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感受到了泪意蒙上双眼:“所以沈承昱,我问你,我在你沈先生的眼里,到底是什么?”

“南殊,我......”他顿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不出口?”她偏过头去,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那我帮你。”

泪水积在眼眶的边缘呼之欲出,南殊却还梗着脖子,生生将它拦在内里,一字一顿道:“我,是你沈先生门第相当的联姻对象,是你政治生涯的门牌,是你家庭稳定的象征。”

“你快三十岁了,刚上任要职不久,许多人都盯着你的位置。如若这个年纪还没有一个体面的妻子撑起对内对外的门面,会被质疑立身不定,给外人多一个把柄。所以你回国,就是来结婚的。而恰好我吻了上来,你就娶了我。对吧?”

她吊着一口气,把憋在心头所有的话尽数吐尽,也亮明了这桩婚事的底色为何。

他们谈了太久的感情,却忘了最初把他们绑在一处的,是那货单上的一纸签名。真正难舍难分的从不是感情,而是沈褚两家的千丝万缕。

“说到底,我不过是最适合你的安排。”

声音在空荡的房间中回荡,直到最后一个音节也被僵硬的气氛吞噬。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沈承昱的指尖骤然松了,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他素来镇定自持,谈判桌上能一巧破千斤,刀光剑影间也是不动声色。

可她那么轻的语气,却把他的胸膛生生撕开一线,一呼一吸都透着彻骨的寒。

在她眼里,他只是合适的安排?只是门第相当的联姻对象?只是那个吻后最体面的选择?

可他明明记得,记得那一晚的感觉。她颤抖着身子将唇瓣贴上来的那一刻,自己心口涌出的不是算计,而是血肉里最真切的悸动。

可她竟一直把他们的婚姻当作生意,把他的一往情深当作手段。

沈承昱的喉结滚动,唇齿间泛起苦涩。他很想同她讲一句真相,却在开口时发现声音卡在喉咙口,无论如何都挤不出去。

而他的沉默落在南殊眼里,就成了最**的默认。

她眼神中愤恨又凌厉的光似钝刀般,一寸一寸割在他的心口。

南殊仰起下巴,却再也困不住泪。低头想要掩饰,可它却先一步夺眶而出,摔在二人之间的地板上。

“对不起沈先生。”她擦了下眼角,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声调中的颤意,“是我失言了。”

此话一出,她便好似在沈承昱后退半步的动作中,看见了二人之间竖起的高墙。

“我让你这么痛苦?”

他一贯温润的声音中夹着悲意,落在南殊耳里,便叫她再回答不出一个字。

原本只停留在心口的疼痛蔓至全身,胸腔里的窒息感几乎要让她呕出血来。

她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夺门而出,鞋跟打在地面发出紧密的声响。

“南殊!”沈承昱猛地回过神来,步伐凌乱地追到前院,才逮住机会从背后攥住了她的手腕,“别走!听我解释!”

“别碰我!”南殊嘶声。一把扯挣脱沈承昱的手,肩膀却僵得厉害。月光从檐上下倾泻,将她的半张侧脸映得冷白。

“姐!”铁艺门的方向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南殊闻声望去,看见南峤正从车边过来,眼里即刻闪出求生般的光芒,头也不回的朝他奔去。

门口的小厮见状,忙将大门重重关在了南殊面前。

她一把扑在栏杆上,声泪俱下,带着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无助:“带我走!带我回家......”

“南殊,你冷静!”沈承昱三两步追上前,从身后紧紧稳住她的身子。手上的力道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怕她跑,又怕她疼。

“你放开!”南殊死命推着他的胳膊,“放手!”

沈承昱被她指根处的石头硌得生疼,只得松手,却被一道残影打在脸上。

那颗嵌在戒指内圈的红宝尖锐,随着巴掌落下,生生从他的颊上带出血来。

红光闪过的那一刹,南殊也惊得愣在原地。她没有掌掴他的意思,只是挣扎时一不小心。

沈承昱按过脸上的伤,上前一把将人拢在怀里,这次不管南殊如何挣扎,都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你冷静一点!”他本想先安抚好南殊的情绪,在同她慢慢解释。可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叫他下意识便拥得更紧。

弹着点不偏不倚落在门前小厮的鞋边。

褚南峤压下手腕,朝门内抬了抬枪口,冷声命令道:“开门。”

“这......”小厮心虚地看向沈承昱,手已经颤抖地扶到门闩之上。

他没说话,只顾着轻抚南殊的背。

而小厮没得到主子的同意,也不敢贸然行动。

“啪”的一声,子弹上膛,枪口即刻游走于小厮身上:“你是不喜欢胳膊,还是不喜欢腿?”

褚南峤阴沉着脸,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小厮被这话吓得双腿发抖,也顾不得听吩咐了,上前就给褚南峤放了进来。

沈承昱瞧见时已然来不及了,重拳落在脸上,他直接踉跄两步栽倒在地。

耳畔一阵冷风扫过,南殊便稳稳栽入了那烟草混着血腥气息的怀里。

“走,我带你回家。”南峤低声在她的耳畔。

南殊轻浅地“嗯”了句,声音埋在南峤胸口的衣料里,闷得几乎听不太真切。

沈承昱本能地上前一步,伸手想把南殊从南峤的怀里拉回门内,却被他冷厉的眼神逼停了动作。

唇角轻颤,他想要再唤南殊的名字。可她却始终将头埋在南峤肩头,手指将他腰间的衣料死死攥出褶皱。好似身后便是阿鼻地狱,哪怕回一下头,都会坠入无尽深渊。

这幅场景,沈承昱便知道自己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于此刻的南殊而言,再多解释都是徒劳,不如放她回去,给彼此都留出冷却的时间。

他就这样站在门前,从栅栏的缝隙中眼睁睁看着,看着南殊被南峤护送上车,看着尾灯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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