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沈承昱如鲠在喉,强忍着胸口上涌的气息,正色道,“大小姐,您是否能容许我见她一面?”
“沈先生。”南音抬眼,眸光犀利,“您何必为难于她?难道,您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哪怕,只远远看一眼。”他没有立刻理解褚南音的意思却也不再辩解,只求一个心安。
可南音不是听这种话就会动摇的人。沈承昱隐瞒旧事的行为在南音看来,分明就是没把褚家放在眼里,是在打她这个大姐的脸。
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垂眸致礼道:“您请吧。”
冰冷的话落在耳里,沈承昱咬紧牙关,极力维持着表面上的不动声色,欠身还礼:“如果南殊休息好了,请一定告知于我。如果她愿意,她永远是我沈某的妻子。”
说罢,不敢看南音的神色,转身便走。
雾气将光线拦在外面,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一直端着架子,直到屋外传来汽车细微的声响,褚南音才长长叹了口气。摇头唤道:“雪霁,二小姐起了吗?”
“还没,梅香姐还没下来传话。”门没关,雪霁径直便走了进来。
南音“嗯”了一声,愁容满面地吩咐:“给她准备些小米山药粥,端上楼去。”
雪霁刚应声转身,又被南音叫住:“加一把松子。”
“是,我记下了大小姐。”雪霁点头退下。
只是这粥熬好了,南音端着在门口敲了几遍门,都没见南殊有丝毫动静。
刚要下楼,就差点撞到一身笔挺的军装上。
南峤向后躲去,顺手扶了南音一把:“怎么?她一直没出来?”
他走路没声音,褚南音被吓了一跳。抬头扫过那人的脸,平复下心情才开口道:“没有。梅香应该也在里面,故意不开门的。”
南峤听闻上前压了压门把,果然被反锁了。一想到姐姐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他就生气,急促敲门道:“梅香,把......”
话音未落,就听见里面“咔哒”一声。梅香怯生生地躲在门后,生怕被这怒气殃及。
南峤此时没空管她,从南音手中接过粥碗就往屋内走去。
刚才门一开,他就听见内间有细响,南殊肯定早就醒了。于是故意将珠帘撩得簌簌作响,引她露出破绽。
可床榻上的南殊纹丝未动,侧躺在被窝里,手腕下还压着一本薄薄的书。
本想演到他自己出门,可那血腥味越离越近,叫南殊的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轻轻呕了一声。
刚抬起眼皮,便瞧见那黑底镶金的肩章从眼前晃过。
“呛死人了!”南殊皱紧眉头,用被子掩住鼻息。
南峤本还想怨她不爱惜自己,可看姐姐的面色不好,是真的难受,忙放下粥碗走到外间,将外套脱在沙发上才回到床边。
他扶着南殊起身,拉过一旁的枕头垫在她的腰侧。自己则重新端起碗于床沿坐下,故意将瓷勺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先吃一口。”南峤放缓语气,先试验性地问了。
不出所料,她果然倔强地别过头去。
南峤也不是温柔的人,直接把勺子怼进了南殊嘴里,逼得她不得不把这口饭咽下。
温热的米粥滑入胃里,将她由内而外暖了起来。
“这就对了。”南峤满意地扬起笑,又紧着喂了一口,“不吃饭,饿死了怎么办?”
南殊没说话,只觉得那点热意由肠胃缓缓蔓延至了小腹。她低垂着眼,隔着被子将手搭在那块平坦之上,任由南峤把粥一口一口喂进嘴里。
“我跟你说件事,听了别生气。”她刚一开口,就觉得眼眶酸疼。
“说来听听。”南峤只顾着往她嘴里填东西。
南殊刻意皱起眉头,避开南峤送上来的下一口,犹豫许久才问:“你说......如果我有了他的孩子,你愿不愿意认在褚家的名下?”
“你在说什么呢?”南峤下意识皱眉,又被她这句话磨得苦笑出声,“你究竟是想离还是不想离?”
他只觉得姐姐是舍不得跟沈承昱分开,故意找的荒唐借口。
可南殊的目光却深沉下来,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大姐前几天看我的脉象,说有七八分准,得养几日再瞧。”
南峤愣在原地,被这个消息答得措手不及。
南殊却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如果我真的生一个外姓的孩子,你这个做舅舅的,能让我的孩子进族谱吗?”
这个问题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南殊心里很清楚,她和沈承昱的关系已然陷入死局。昨夜之后,她只觉得自己对那个男人最后的那一点包容与隐忍,都被他的不作为消磨殆尽了。
作为妻子,或许还是他孩子的母亲,南殊当然想要依靠他。可这一年多的相处下来,她太了解他的冷静与克制。那个男人爱她,却永远把家国责任放在最前。他深爱他的事业,坚守他的责任,照拂他的家人,唯独对南殊百般遮掩,万般隐瞒。
她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在权衡利弊之下被他放弃。那么孩子呢?是否也会被视作“棋局之外的累赘”?
而褚南峤与沈承昱大不相同,他是她从娘胎里带出来,是同生的手足,也是她唯一敢赌的底牌。
她敢用如此尖锐的话做出试探,是因为她知道,他永远不会真的生气。
对上南殊那双思绪翻涌的眸子,南峤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想于沈家之外,给她的孩子寻一份正统的依托罢了。
只是如此一来不太合规矩,也有损门楣。
半晌寂静,南殊的眼眸轻轻垂落下去。南峤见状怕姐姐多想,便尽可能快地收起目光中的慌乱,稳住声音道:“现在都民国了,别那么封建。你生的我生的,都是褚家的孩子。”
将勺子在碗里搅动两下,送到南殊嘴边,打断她后续多余的话:“再来一口。”
她向前探出头,想要接下勺子,可眼泪却不争气地先到了嘴角。
咸湿的泪水与温热的粥一同灌入口中,把她的心糊得一点缝隙都没了。
“怎么哭了?不都答应你了?”他慌忙放下碗来,帮姐姐擦泪。
“南峤......”她颤抖着嗓子唤,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眼泪淅沥沥地往下落。
“诶。”他应声,双手将她稳稳接住,眼里露出短暂的疑惑,又很快被心疼取代。
“你就是妈妈留给我的,最珍贵的东西。”
于南殊而言,璇夫人留给她的无数钱财珍宝,都抵不过血脉亲缘的相守。
她泪水间的热意穿过衬衫单薄的布料,浸湿他的肩头。南峤的眼底满是惊诧,手指却下意识地收紧。
他没开口回应什么,只是低头,任由姐姐的呼吸与泪水统统落在自己身上。
屋内一时静得,只剩下心跳声与抽噎。
怀中的抽动愈发强烈,南峤怕她的情绪太过失控伤身,只能拍了拍南殊的背,试图将姐姐安抚下来:“好了别哭了。”
轻轻推住她的肩膀,低头去看她被水泡肿的眼睛:“把饭吃完,我下午留在家里陪你。”
“你不回厅里?”南殊神情恍惚地抹了把眼,这才意识到南峤刚是穿着制服进门。这个时间,显然是抽空回来。
“也可以不去。”他回答得不假思索,拎起床头柜上的帕子接着帮南殊擦泪。
可这被人一哄,她就哭得更厉害,南峤只能起身,让她靠在自己的腰间,笑道:“别哭了,动胎气就不好了。”
她被他逗得,也轻轻“嗤”了一声,从他手中扯过帕子,自己一边擦脸一边说:“谁说就一定有的?没准什么都没有。你别乱吓我。”
“你想要有还是想要没有?”南峤轻声。
这倒是给南殊问住了,思索间止住了泣声。其实她心里是有答案的,只是不愿说出口也不能说。
南峤也不用听她说话,单看南殊心虚的神色,就什么都明白了。撇嘴推了下她肩头的骨,调侃道:“你想要有,是不是?这样你就能跟沈承昱永远在一起了。对不对?”
“你闭嘴!”南殊没好气地瞪向他,一把将沾了鼻涕眼泪的手帕甩到南峤脸上。
他皱起眉头,两指捻起帕子的一角,嫌弃地扔在地上:“你看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
褚南峤虽然嘴不饶人,可看见南殊脸上还带着水光,便又忍不住上前擦了一把:“行了,你也不用太感谢我。毕竟我欠你一个孩子,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瞬。
之前南殊的那次小产,南峤始终记忆犹新。虽然姐姐从来都没说过半句怪罪,但于南峤心里,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又与南殊激烈争吵,那个孩子或许就不会死。
他或许会在晴空万里的兰都出生,过平安顺遂的一生。
“你不欠我。”南殊飘渺的声音打断了南峤的思绪,“是他欠我的。”
她朝他摆了下手,南峤便听话地走上前,抚住姐姐的后脑轻声安慰:“你是有家的。有我在,我就是你的家。”
她没说话,或许是哽咽得发不出声。
他便将她拥得更紧:“南殊,我们一块儿来到这世上,就该一块儿走下去。”
窗外的秋风吹过梧桐,案上的半盏米粥微凉。
她还是静着,没应声,也没反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