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几日沈承昱都没过来,倒是给褚公馆谋了一份安静。
南音见状更加气愤,从库房里把沈家去年送来的聘礼按照单子悉数点出,叫人装车全部拉去了沈公馆门口。
可送货的司机到了,连沈承昱的人影都没见到,就直接被小厮以“主人吩咐”为名拦了回去。
但无论沈家是什么态度,是这婚是退定了。褚南音四下奔走,不惜人力财力,将沈褚两家的合作尽数切断。
忙了一天刚进门,就看见南殊正送一位先生出来。
这人瞧着面生,她仔细回忆,才想起来这原是棉纱厂的经理。
苏州作为璇夫人的故乡,盘着她母家的不少势力,所以这份生意南音一直没有涉足。她只依稀记得沈家也有入股,别的倒不清楚。
那人看见南音后脸上的笑意未退,却立刻噤声。
南殊察觉,顺势上前一步开口:“大姐,这位是苏州棉纱厂的赵经理,来同我报账的。”
“大小姐您好。”那人规矩地欠身。
“赵经理,苏州的生意一直是南殊在打理,我到很少过问。”南音若有似无地看了妹妹一眼,拐着弯地立威,“不过总归都是褚家的产业,若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向我开口。”
“多谢大小姐。”赵经理恭敬回答,“我这次前来只是例行汇报,并无旁的差池,劳您费心了。”
“那就好。是你监管有方。”南音微一颔首。
“您谬赞了。”他将身子欠得更低了些,余光去看南殊的神色。见她微微扬了扬下巴,赵经理便心下了然,按规矩回话:“大小姐,二小姐,既然没有其他要吩咐的,我就先回去了。”
“慢走。”南殊故意赶在姐姐前面开口。
南音又怎会看不出妹妹这点心思?暗暗叹了一声,碎她的脚步进门:“这个时候,脾气还是别太急为好。”
“我哪比得上您万一?”南殊立刻阴阳怪气地咬住她的尾音。
“我这是为了褚家好。”南音不想同妹妹争吵,只在厅中坐下,语气温和地摆明道理,“趁着沈家还没翻脸,我们要先行出手,当断则断,给外界亮明一个决绝的态度。告诉他们,我们褚家是主动退婚,不是坐等宰割。”
这些道理南殊都懂,但感情不是生意,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割舍的。这些日子褚南音所做的一切,无一不让南殊觉得自己离沈承昱越来越远。
且最让她感到失望的,还是沈承昱的态度。那件事情之后他就来了一次,只跟南音说过话便走了。之后的每天按时按点打一通电话过来,她不接,他也就不再打。
所以面对南音的决绝处事,南殊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替沈承昱辩驳。
正思考如何回应才能不失面子,屏风后面传来的男声便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有您在,谁敢宰割我们家?”
“你怎么又这么早回来?”南音顺着他的话问,又示意雪霁上茶。
“每天翻来覆去的就那些事,我懒得听。”南峤没往两个姐姐身边凑,站在屏风前脱下外衣,递到梅香手里才过来。
坐到几案前喝了口雪霁递上来的茶,皱眉发问:“这是什么?”
“狮峰龙井。”
还没等她的话音落下,南峤手里的杯子就先落下了:“家里困难成这样?茶汤子到嘴里都是杂味儿。”
论指桑骂槐的本事,还是得看褚南峤的。这话在南殊耳里是在说南音多管闲事,落在南音耳里又成了说南殊心性不定,左右谁都不得罪。
看两人的神色都有所缓和,南峤这才靠上椅背,装作漫不经心道:“对了南殊,你上一任丈夫问你什么时候有空,他想约你出去。”
她原本想吃些桌上的梅子干,刚伸出手,就被这句话触得顿住了动作。
面色一沉:“你见到他了?”
“没有。”南峤摇头,俯身把那盘子拿得离南殊近了些,“他把电话打到我办公室,说给家里打你不接,让我帮忙传话。”
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南殊便觉得呼吸不畅起来。重重吸了两口气,从那青花瓷的圆盘子里拿出一块梅子干压在舌下,抿了抿其中的酸味又吐在手帕里。
南音看她没有要理的意思,就要出口替她拒绝。可嘴唇刚一动,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响就被南殊截了:“他为什么不来家里?为什么去找你?”
“我只听人说他刚从华界公干回来,别的不知道。”南峤看姐姐不吃,就把盘子拽到面前自己吃起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帮你回话。”
“没空!”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把正闷头吃的南峤吓得一个激灵。
直到南殊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敢继续把嘴里的东西嚼完,与南音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她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南峤仔细观察过姐姐这几日的反应,基本上可以断定是有身孕无疑,可还是得听见确切的诊断才肯安心。
而一提这件事,褚南音就火大。端坐在原地紧紧闭了下眼,音色紧得发冷:“她是有喜脉,但......”
南音欲言又止,垂头理过带着密针刺绣的袖口,一转头,又撞上南峤那焦急中带着不耐的眼神。
她被他盯得发毛,只能把话说完:“南殊不让我告知沈先生,也不说这孩子的去留......”
“当然是生下来!”南峤一口打断南音的话,语气中带起警告的意味,“告不告诉沈承昱是她自己的事情,与你我都无关,你不要逼她。”
“哪有你说的那样容易?”南音皱紧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孩子生下来总要认祖归宗的。留在我们家里,算怎么回事?”
“大不了就说是我生的,不会丢你的脸。”南峤不假思索,却直接给南音气得只留下一句“荒唐”就回了房。
梅香一直躲在屏风边上,趁南峤不注意,也想跟着上楼。可刚迈开步子,就被他听见响动捉住了腕。
“你早就知道吧?”他看她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就猜了个十成十。
梅香挣也不敢,只能低头不语。
“你啊!”南峤本想扯她的耳朵,可看见屏风后面的门外还有其他佣人的身影闪过,便向下挪了挪手,朝梅香直筒旗袍下隐着的腰线狠狠拧去。
她吃痛一声,瞬间委屈得红了眼眶:“少爷,香儿知错了。”
“你跟我就不是一条心!”南峤言语上怪罪,实则偷偷在套梅香的话,“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说说,褚南殊最近在忙什么呢?”
话已至此,她也不敢隐瞒,只得据实相告:“小姐这些日子......去了法租界的难童医院几次。”
“她怀着身孕,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南峤挑眉发问。
“我只跟小姐去过一次,她好像和那边的神父认识,在做慈善。”
“知道了。”南峤面色微阴,松开梅香的手起身刚走几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折返回来。
从搭在她胳膊上的外衣口袋中摸出只锦囊,一拉抽绳,从里面掏出只宽条的翠玉镯子。稍一用劲儿,便套在梅香的手上。
那镯身通体碧色,润泽无瑕,将她的手腕衬得纤细许多。
“少爷您这是......”梅香的脸上不见笑意,一直端着手腕没动。
“昭妤那孩子,最近总是问东问西。”南峤看她僵着身子,于是捻起梅香的指尖轻翻掌心,引她去看那镯子油润的光泽,“这是给你,没有同她胡乱说话的奖赏。”
听这话,梅香的肩头一颤,顺势把手抽出了他的掌心。想说一句“谢少爷”,可话却硬生生卡在嘴边吐不出来。
绕到他身后,提起裙摆上楼,胸前坠着的石榴花压襟随着步子轻摆。
她心里有火褚南峤清楚,所以一点小脾气都由着她去。
跟着梅香一路走到南殊门前,不抱希望地敲了两下,刚准备硬闯,却听里面传来一声清晰的“出去”。
南峤快速朝里面走了几步,刚撩开内间的珠帘,就险些跟南殊撞了个满怀。
她卯足了劲儿往外闯,南峤拦都拦不住。
“你做什么?”他跟在后面追,生怕她哪一步走得不稳。
南殊丝毫不理会南峤的话,径直坐到电话机旁,拨出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跟对面的接线员简单说了几句,就听到了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声音。
“沈承昱。”冰冷简洁,不浪费一分一秒。
南殊对此本应有所预料,可还是被那声音隔着电话线冻在原地。半晌,才简单回道:“是我。”
电话对面静了半秒,随即传来钢笔落在桌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南殊,我想跟你谈一谈。”
话音刚落,沈承昱那一头便传来其他电话的铃响。
“明天上午十点,外务署对面的咖啡厅。不来,我们就结束。”
她飞快地把话讲完,听筒“砰”的一声落回架上。
额间疼得厉害,叫她不住地掩住胸口喘起粗气。
见姐姐这副样子,南峤即刻便将所有问责的话都压回了喉里。只轻轻抚摸她的背脊,骨骼的轮廓在他掌下触感清晰,叫南峤不敢多用一丝一毫的力气。
南殊于他的安抚下逐渐停止喘息,垂头间目光斜到那象牙白的电话机上。
毫不意外,他根本就不会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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