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贺绍卿瞥了南殊一眼,故意扬起尾音学她的腔调。
扰得南殊烦躁地放下翘起的腿,挪动身子,坐离那人远了半寸。
他则自顾自打开食盒,露出里面方方正正的山楂糕。那晶红的块子尚带热气,酸甜的香味随着蒸汽扑面而来。
“我听说怀孕的人嘴里味淡,吃酸会好。”贺绍卿将碟子取出,放在南殊面前,“老师傅刚做出来的,我派人守在那边,第一时间要来送你。”
他执拗地解释,毫不掩饰语气中讨好的意味。
“你纠缠一个有身孕的女人,有什么好?”南殊看都没看那东西一眼,就给推去一旁。顺手指了指舞台的方向,怒道:“你下去和褚南峤玩吧,他一向舍得花钱,会给你付账。”
话音刚落,腹中忽然轻轻一动,像一串气泡自体内散开,微弱却分明。南殊立刻按住小腹,曲眉沉下脸色。
贺绍卿捉到她突兀的动作,旋即似笑非笑:“他踢你了?这是替我出气呢。”
“不要拿我的孩子胡说。”南殊冷冷抬眼。
她猜自己怀孕的事,一定是这个弟弟给说出去的。他或许是为了让贺绍卿死心,但却严重低估了这人的执念。
依南殊看,贺绍卿要是不知此事还好,一旦叫他知道,那必定是要纠缠个不死不休。毕竟他从小因为出身被家里正统排斥,这下好不容易有个破坏规矩的机会,又怎么能错过?
说白了就是,贺绍卿根本不管她的过往,扭曲胜利也是胜利。
果然,他的回答全在南殊的意料之内:“我从小追求你这个人,追到了就是好。”
接着端起碟子,非要把那盘糕点送回南殊手边。不管她吃还是不吃,那青花瓷盘子就必须得搁在南殊面他才满意。
她拗不过,只得由他去。
台上歌舞升平,山楂糕的酸意涌入鼻尖,她发苦的口腔里,竟逐渐生出一丝隐约的涎意。家里大姐不让吃的东西,到在这里见着了,还是让最烦的人端到近前。
南殊抬起帕子掩住口鼻,直到楼下传来谢幕的喝彩声,才起身准备离开。
“真不赏脸?”贺绍卿在背后叫住她的步子。
南殊回头,垂眸盯过那一块块红得耀眼的糕点,轻嗤一声道:“贺先生,您若是职则之外还有闲心,不如多放些在苏州港口,您那个白天没人进,晚上货不停的暗仓上。别在我身上做无用功。”
说罢,便径直推门离开。
“知道的还不少。”他冷笑一声。
余光扫见她于门前曳过的衣摆,贺绍卿不屑抬手,拿起碟中的糕点塞进嘴里。强烈的酸意引出口水积在唇上,到叫他觉得十分爽快。
如今一月里,天还暗得早。不过六点,剧院门前就已亮起了指引来往车辆的霓虹灯。褚南殊的车子从烟花巷中驶出,将繁华的夜景抛在身后。
她心里憋着气,一路着催司机快开,没多一会儿就进了褚公馆的院子。
进门刚好赶上晚饭,独独一碗红参乳鸽汤放在她的面前。南殊只抿了小一口,就被那味道腥得反胃。可今日好巧不巧,大姐和大姐夫都在,她不好矫情,只能装模作样地又吃几口。
等天色黑尽,他们房中的灯火暗下,南殊才跑出来叫梅香给炖了盅燕窝雪梨羹,自己坐在饭厅中偷吃。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这是褚南峤近日在和南殊说话前新添的习惯。他知道自己脚步太轻旁人听不见,贸然开口容易惊胎,所以故意先发出声响引她注意。
而后走到南殊身后,边脱外衣边问:“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房?”
“屋里闷。”她还没消气,连一个眼神都没多分给弟弟。
南峤却故意凑到她的耳边,去看南殊碗里的晶莹剔透:“你吃什么呢?让他们给我也上一盅。”
闻到他身上的茉莉香,南殊一把扔下勺子。脆响后,盅里的汤水飞溅,直直拍进南峤眼中。
他连忙闭眼向后退去,南殊却不依不饶:“外面的饭没吃饱?”
这话跟巴掌似地抽在南峤脸上。不过他也没生气,只有些委屈地擦了下眼,将脱下来的外套放进梅香手中,小道:“外面的饭不敢吃。”
南殊神色一滞,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人。她明白他的意思,终是叹了口气,看似不经意地拉开了身旁的椅子。
南峤顺势坐下,有些得意地扬起嘴角:“我今天看见你了,跟贺绍卿在二楼包间。”
这人就是不能给好脸色,给他让位置,他就要怼上两句。南殊气得咬紧牙根,甚至有想要让南峤再站起来的冲动。
她抚着肚子喝了口汤,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假装没听见弟弟的话。
南峤看见南殊的动作,眼神也自然而然地往她腰间飘去。几日不见,她腹间的那片隆起便好似又大了些。于是有意向南殊靠近,好奇问道:“怎么样?他会动了吗?”
“不会。”她随口骗。
“这么懒?”他有个话把儿就顺势调侃,“昭妤那会儿在肚子里,刚满四个月就会动了。”
梅香听这话,端着汤盅的手抖了一下。把勺子和盅放在南峤面前,立刻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她当初要是不动,现在都重新投胎了吧?”南殊狠狠瞪了弟弟一眼。
褚南峤却不以为然:“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看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南殊不禁轻哼一声。手腕轻轻一转,勺子在盅里旋了半圈又落回边上,面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
她那碗闻着清甜,叫褚南峤也急着打开自己这盅盖子,喝了一口才道:“大姐夫这件事,到还有趣儿些。不像旁的事情,我做起来真觉得累。”
此话一出,南殊刚刚疏散的眉眼立刻再度沉了下来。
陆忠权这次回来一直停在上海,南殊在外交际也听到不少消息。有人说,他是打了败仗受不住打击,从此颓唐只顾享乐;有人说,他是接了什么秘密任务,被国府派到后方行事;还有人说,他是叛逃回来,传得有鼻子有眼。
南殊一路听下来,最不愿意相信的就是大姐夫叛逃这个说法。她想着他的待遇军衔都没变,行为举止也没有失势后谨慎小心的样子,也应该不是做了这种“掉价”的事。
而若陆忠权真是因为战争受到打击,从此一蹶不振,那大可以回杭州去,那里不仅有效忠他的鹰犬,还有他的姨太太和孩子们,全然没必要硬挤在褚家、和各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
褚南峤虽然从前是陆忠权的学生,可二人在家里也没那么亲近。最近却常常一同出入,甚是可疑。再加上褚南峤刚才这句不深不浅的话,南殊思来想去,觉得这两个人肯定是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目光落在瓷勺舀起的汤羹上,南殊的眼眸流转,先抿了口吃食在嘴里嚼着,才半娱半探地问:“你当了这么大的官,还要出卖色相?”
南峤知道姐姐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他不想让南殊觉得自己流连花丛不务正业,也不想让她有着身孕,还为不三不四的人生气。
不过具体的事他也不便细讲,点到为止后便笑着打岔:“还不是我外貌太出众,这一招百试百灵。”说罢,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就你?”南殊转头看向弟弟,故意拉长尾音冷笑一声,满脸挂着“不屑”二字。
“你笑什么?”南峤被她讥言嘲讽,反倒认真起来,“你跟我长得一样!”
南殊看他一本正经为自己容貌辩驳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指着南峤地鼻子笑得前仰后合。
“有那么好笑?”南峤挑眉,轻轻拍开南殊指向自己的手,却也被她勾出笑音。
不经意间二人的声调越来越高,身后屏风“唰”地一声,将南殊想要说他的话堵回喉里。
回头时还满脸不悦,看清楚来的是谁,二人“噌”一下就齐齐站了起来。
南珠面色僵硬地扶着桌边向后挪动步子,试图挡住身后的器皿,心虚地唤道:“大姐......”
“你们闹什么呢?”褚南音阴沉着脸。
还是南峤反应快,看出二人之间的端倪,迅速将南殊身后的那盏盅拢到自己身侧帮忙解释:“大姐您别误会,都是我吃的。”
斜眼看向南殊,迅速扯出谎来:“她就是下来陪我说说话。”
“对!都是他吃的。”南殊干脆的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得侧上方灼来一道目光。抬眼对上南峤难以置信的神色,立刻垂下头去紧咬下唇,生怕一不小心就乐出了声。
这两个人小时候就是这样,一起犯了什么错,就都推到能被轻罚的人身上。久而久之,大人们都知道了他们的伎俩,干脆二者都罚。
“说了不让你半夜吃东西,偏不听。”南音没空和他们饶舌,只盯着二人身后的东西向前走道,“怀孕的人肠胃慢,夜里吃的东西消化不掉,明日一早不是积食就是反酸,难受的不还是你?”
说着,就把二人分别向左右两边拉开,露出一条能站人的缝。看见两盅羹摆在那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叫他们熬两盅?怕一盅不够吃?”
这连褚南峤都没发现的点,到让南音一语道破。他小小惊了一瞬,又很快回过神来说嘴:“那另外一盅不是给我吃的嘛。”
“厨房那么多东西,你会叫他们给你煮这个?”南音捻起勺子,盛出里面的燕窝抬到褚南峤眼前,忍不住笑了一声才问,“美容养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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