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章云烽的那堆糟心事儿,关雁门动了一晚上脑子,累得很,故而十分嫌弃他。
加上章云烽刚跟她表过白,原先有外人在,两人忙着说正事的时候还好,关雁门分不出脑子细想这事儿。外人一走,两人坐在同一间屋子里,章云烽还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看,关雁门的那股尴尬劲儿就后知后觉的上来了。
她原先“有人给我表白我就跑,这江湖我还混不混”的坦荡情绪在章云烽粘鼠板一样的注视下彻底瓦解,关雁门看天看地,终于受不了他灼热的目光了,恼怒道:“再盯着我我就把你眼睛抠了。”
章云烽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笑了笑:“我去隔壁屋子睡。”
关雁门点了点头,撇过脸去,故作潇洒地一摆手,示意他快滚。
章云烽也不多呆,以一种极为刻意的温柔腔调,同她道了一句晚安,而后圆润地滚了。
章云烽一走,关雁门就如同风干的咸鱼般,把背后的长刀一卸,往怀里一抱,在火堆边坐了下来。
一大堆事情在脑子里装着,她其实并不是很困。
靠着墙坐了一会儿,关雁门站起身,走到马匹边上,从装东西的布袋里摸出一块儿饼,又溜溜达达晃到门边,往门槛上一坐,把刀往腿面上一横,对着雨景开始吃饼。
为了延长保存时间,这饼子做得很硬,关雁门一边啃一边发呆,脑子里乱七八糟飞过很多事,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再睁眼,天光已经大亮,雨也停了,那块儿被她啃了一大半的饼被人用布巾包了起来,正端端正正地放在她手边的门槛儿上。
关雁门看了那小半块儿饼一眼。
她昨天睡着的时候,剩下的饼应该是掉到了地上,而此刻,那方帕子里的饼干干净净,表面的一层饼皮已经被人撕了个干净。
撕饼皮的人下手还挺细致的,白饼表面很是光滑,毫无坑洼痕迹,关雁门正在暗中吐槽这人得有多闲,那个很闲的人就过来了。
章云烽应该是刚练完武,脑袋在早春的寒风中冒着热气,见关雁门醒了,就拎着剑过来了。
“怎么睡在门边?”章云烽把剑收入鞘中,抬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额角,目光殷殷地看着她,“这儿都被门框压红了。”
关雁门对他这种殷勤的态度很不适应,白了他一眼,把刀背到背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想睡哪儿睡哪儿——什么时辰了?”
章云烽:“巳时初。”
天阴阴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凉,关雁门暂时不用当刺客了,就把挡脸的布巾扯了下来,随手往兜里一揣:“你那堆士兵呢?咱们什么时候走?”
关雁门这一个“咱们”听得章云烽心情莫名舒畅,笑着回答她:“他们跑圈儿呢,等你吃过我们就走。”
关雁门:“跑圈儿?”
章云烽点头,指了指远处正绕着泥山跑圈的众士兵:“军中晨跑。”
关雁门不解:“我记得我在北疆的时候,军中晨跑辰时就结束了,接下来该习武,怎么现在还在跑?”
章云烽面不改色:“那是之前,我现在改了规矩,习武挪到下午了。”
其实并没有这样的规矩。
他就仗着关雁门五年没在北疆,不清楚军中的状况,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这些士兵到现在还在跑圈儿,真实原因其实很是戏剧性。
众人都是军中作息,很早就醒了,拾掇好后,这群人就整齐地站在章云烽门口,等他出来带他们晨训。
章云烽想着昨夜关雁门睡得晚,她又向来不喜早起,怕刀剑碰撞的声音把她吵醒,原打算今天就不晨训了,让士兵们歇着。
奈何这群人一点不消停,他们在泥山后赤手空拳互相切磋了一番,一转头发现章云烽不见了。
这事儿很不正常,平时他们打架,章云烽是一定会站在边上看着的,今天人去哪儿了?众人觉得奇怪,一同绕过泥山去找。
然后他们就看到章云烽正蹲在关雁门面前,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手里还捏着小半块饼。
众人立刻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不约而同地后撤两步,齐刷刷的在泥山顶上蹲成一排,对章云烽和关雁门展开了热烈的围观。
“太吓人了。”额头上有道长疤的士兵咂嘴,“没想到有一天,将军居然趁人姑娘睡着的时候,蹲在人家面前盯着人姑娘看。”
“太稀罕了。”下巴上满是胡茬的士兵啧啧摇头,“将军居然在撕饼皮儿,而且他还带了帕子,这么精致,我一直以为将军跟我们一样糙呢。”
“太感人了,将军为了看他师姐睡觉,都不来揍我们了。”眉毛边有颗豆大黑痣的士兵假模假样抹了一把脸,“我回去以后也要给我媳妇儿撕饼皮儿。”
此言一出,所有士兵立刻看向了他。
“嘶,你小子。”额头有疤的士兵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我说将军的帕子哪儿来的,合着是你给的吧?”
“梁志哥,快快如实招来,殷姑娘什么时候答应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不不不是啊!”提到心上人,这个叫梁志的士兵脸立刻涨得通红,“她还没答应我呢……”
“合着还是没能追到手啊。”
众士兵嘘声一片。
“我就说咱来之前人殷姑娘还在翻你大白眼,你小子怎么可能手脚这么快。”
“把八字没一撇的事拿出来说,好吧现在是白天我允许你小子做梦。”
“咱将军这么一表人才文武双全,都没有老婆,你还想有老婆?”
“该说不说,将军都这个年纪了,身边全是我们这种大老爷们,一个姑娘也没有,也挺惨的。”
“怎么说话呢,将军他师姐不是姑娘吗?话又说回来了,昨晚你们看见没有?将军这师姐身手真好啊,真不愧是师姐。”
“对啊对啊,”胡茬附和,说完了又顿了顿,摸摸下巴道,“嘶——你们觉不觉得,将军和他这个师姐之间,气氛怪怪的?”
他要是不说,这群粗神经的士兵是真看不出来章云烽和关雁门之间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他这么一提,所有人马上觉得章云烽和关雁门的关系非同一般,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刀疤又观察了一会儿,一锤手掌,转头对众人道:“我知道了,将军对他师姐有意思,但是他师姐对将军没想法,咱将军现在爱而不得,在想办法讨他师姐欢心呢。”
众人忽然一静,胡茬还在为自己拽了个很有文化的“爱而不得而沾沾自喜,就被长疤推了一把,差点从泥坡上滚下去。
胡茬手忙脚乱拽住地上杂草稳住身形,在众人“你完蛋了”的目光中茫然问:“怎么了这是,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长疤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要被灭口了。”
胡茬:?
梁志也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话太多了。”
胡茬:???
“聊挺好啊。”章云烽的声音幽幽地从众人身后响起,胡茬本就蹲在泥坡边,被章云烽吓了一跳,直接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其实章云烽原本没想管他们。
北疆苦寒,章云烽又治军严厉,平日里不打仗的时候,这些将士也难有闲暇,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章云烽想着他们说说话,放松一下,也挺好的。
不料这群人越聊话题越偏,最后居然拐到了他和关雁门的关系上,一群人叽里呱啦说什么的都有。
章云烽听得额角突突直跳,正告诉自己莫生气深呼吸,八卦乃是人之常情,就听到胡茬直愣愣一句,关雁门对他没想法。
章云烽被这句话狠狠戳到了心窝子,终于忍无可忍,脚下一点,踩着踏浪步法无声移到了这群活宝身后,打断了他们越发猖狂的对话。
胡茬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讪笑挠头:“哈哈,将军,您饼皮儿……不是,您事儿干完了啊?”
章云烽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士兵们看着他的脸色,感受到大将军的心情可能不太美妙,纷纷低下了头,开始装鹌鹑。
章云烽扫了这排脑壳一眼,揉了揉眉心,淡淡开口:“所有人抬头。”
众人整齐抬头,眼睛盯着地面。
章云烽:“看到这排泥山了吗?”
众人整齐点头,眼睛依旧盯着地面。
章云烽“嗯”了一声:“很好,五百圈,去跑吧。”
众人震惊抬眼,胡茬结结巴巴:“多、多少?”
章云烽比了个“五”:“或者跑到我师姐醒了也行,不一定得跑满五百圈。”
他皮笑肉不笑道:“反正平日在北疆,你们也要绕着跑马场跑圈的,这泥山不大,跑吧。”
然而以上发生的这些,关雁门并不知道,她看了看在远处疯狂跑圈的士兵们,表情复杂地对章云烽说:“你也别太狠,该休息的时候就让他们休息,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章云烽从善如流地点头,连连应好,把士兵们叫了回来。
一行人休整片刻,再次上路,关雁门骑着马,不近不远地在队伍后面跟着。
关雁门一身黑衣,与整个队伍格格不入,她想着自己这身装扮,路边无人还好,一会儿到了官道上,难免会引人注目,原打算与他们暂时分开,自己走野道,等到了京郊再会和。
但是章云烽信誓旦旦地跟她说,队伍里的那个校尉内鬼一定会在他们上官道之前露出马脚,到时候解决了那个内鬼,关雁门就能穿着盔甲进京了,不必分开。
关雁门将信将疑,章云烽看她脸上犹豫神色,安慰她说:“如果一直到上官道,都没有人露出破绽你再走嘛,反正也来得及。”
关雁门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于是就先跟着他们了。
章云烽把高用安排在了队尾,让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夹着他,关雁门缀在最后,既能观察到高用,也能看到队伍的情况。
前一天刚下过雨,野道上泥泞不堪,马不好走,他们行军的速度并不快,队伍中也没人说话,只有马蹄落地的哒哒声。
关雁门跟着他们慢慢晃,听着那极富规律的声响,感觉自己都要睡着了。
她扫了一眼前面众士兵的背影,没看出谁要干坏事的迹象,就放松了警惕。
关雁门低头打了个哈欠,心道章云烽你方才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还真以为你料事如神,结果算错了吧,等进了京我一定要狠狠嘲笑你。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眼睛闭了起来,前面一长段都是直路,她的这匹马很有灵性,不会带着她撞树,看样子她一会儿需要独自赶路,关雁门就打算先眯一眯。
马蹄声依旧规律,关雁门昏昏欲睡,就在这时,一声极细微的、极不和谐的声响传入她的耳中。
关雁门一开始没有在意,但她莫名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她迷蒙的大脑反应了片刻,这种带着一点滞涩感的、均匀拖长的摩擦声,好像是——
一道灵光划破迷雾,关雁门陡然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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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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