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进宫

关雁门运气不错,回去的时候没有遇上巡夜的打更人,她一路脚步不停,十分迅速地回到了镇北侯府。

府中一片安静,关雁门从祠堂后那堵矮墙上翻了过去,踩着府内错落屋顶,不紧不慢地逛到了主屋边。

她先在屋顶上转了一圈,见屋内一片漆黑,无人点灯,那两个守门的士兵也并肩而坐,都睡着了,才放下了心,干脆利落地从屋顶上蹦了下去。

她蹑手蹑脚走到屋后,小心翼翼地绕到书房窗边,打算像刚才出来时那样,再从窗户里跳进去。

她的手指还未碰到窗框,就停在了半空中。

关雁门突然想:“章云烽回来了吗?”

要是章云烽回来了,又刚好躺在床边矮榻上,她窗户一开往里一蹦,会不会踩到他脑袋?

更重要的是,要是章云烽问起,自己出去干什么了,她要怎么圆?

她离开前为了防止自己遇到麻烦,比如运气不好碰上巡夜更夫,被当做坏人逮进牢里之类,确实给章云烽留了线索,想着如果自己出事儿了,章云烽能去牢里捞一捞她。

而现在,她非常顺利的回来了,还知道了一大堆事情。

虽说按章云烽和她现在的相处模式,章云烽大概率不会问她去了哪里,就算问了,她只要说自己不愿讲,章云烽也必然不会追问。

但她今晚听到的消息事关重大,关雁门自问不能用一句简单的“我不想说”搪塞章云烽,尤其是有关“余止戈”的事情,关雁门觉得自己应当和他讲一部分。

——一部分,但是不是全部。

其中细节错综复杂,哪些是能告诉他的,哪些是需要保留的,关雁门觉得自己还得仔细斟酌一下。

想到这里,关雁门将推窗的手缩了回去,站在窗边开始盘算起来。

她在心里精打细算,把几个打算告诉章云烽的事理了出来,然后认认真真地圆了话,自己复盘了一遍,确认天衣无缝后,感叹了一句“我真是个天才”,才将窗户掀开了一条缝。

她半蹲在窗外,借着月光,透过窗缝,往里面瞄了一眼。

书房中一片空荡,章云烽还没回来。

关雁门心头一松,放心地钻了进去,落地后掸了掸自己被外墙蹭脏的袖子。

“挺好,还能再把那几桩事儿理一理。”关雁门满意点头,一边往卧房走一边想。

她掀开被子,将自己留的字条揉了揉,往袖中一揣,将夜行衣换了下来,安详地躺下了。

在床上滚了两圈,关雁门打了个哈欠,心道真是辛苦我了,为了个线索出去逛到这么晚——

“不对。”关雁门在心里算了算时间,眉头一皱,“这都过了子时了,章云烽怎么还没回来?”

他也没告诉手下那些士兵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给自己的纸条上也没提。

她又回想了一下章云烽留的纸条上写的东西——“外出一趟,有事可找胡茬。”

关雁门心念一动,意识到了不对劲。

按章云烽的性格,他下午就出了门,如果是去做什么重要的事儿,必然会给自己提一嘴,如果晚上不回,肯定也会在纸上写上一句。

更何况他在纸条里还专门提了府中戌时用晚膳,叮嘱她不要晚归,那他写这张纸条时,大概率是觉得自己能在戌时前回府,想和她一起吃晚饭的。

他是临时遇到了什么事儿,被绊住了脚吗?

关雁门心中疑窦顿生,盯着床帐顶,在脑海中推演起来。

夜风吹入房中,撩动床幔,拨动洒落在床沿的月光,关雁门被晃得心烦,翻身坐起,将床帐合上了。

屋中落针可闻,被窗纱过滤得朦胧的月光停在木床雕了花的床脚边,一片静谧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合起的床幔中探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将它扯开了一个角。

一排人影从窗外走过,在屋中投下扭曲的长影,那只探出来的手飞快地收了回去,床帐再次落下,将那台雕花木床遮得严严实实。

章云烽弓着身子,贴坐在床帐边,屏息凝神,听着殿外的动静。

方才走过去的一排人应当是宫中巡夜的侍卫,章云烽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再次掀开了床帐。

他今日早上同长疤把事情说清楚了,然后带着他和两个士兵一起出了门。

他原是对琴谱的事情不太放心,怕长疤和两个士兵说不清楚,思来想去,决定自己亲自带人去一趟书铺。

出门前,他想着去找个书应当不用多久,出不了岔子,但又担心关雁门睡醒之后呆在府中无事可做,就给关雁门留了字条和银两,让她若是无聊,就去上街逛逛,还提醒了她一下府中晚膳时间。

章云烽原本打的是找完书就回府,和关雁门一同用晚膳的算盘,不料他才带人走了两个书铺,刚从第三个铺面出来,就出了岔子。

当时章云烽正一边往外走,一边同店掌柜说话,未至门口,就见一个身着黄衣的内侍等在铺子外面,立刻脚步一顿,停在了门槛后。

长疤垂头听章云烽说话呢,章云烽话音一停,他也疑惑地抬起了头:“将军,怎么……”

章云烽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长疤还未反应过来,章云烽就将手中拿着的那本被烧了一半的琴谱往长疤手中一塞,低声飞快道:“你先带着这书回府,从后门走。”

顺着章云烽的目光,长疤也看到了门外那抹黄色的影子,神色立刻一凛,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却没想到这内侍眼尖得很,章云烽刚从书柜后转过来,他就看到了章云烽。

内侍立刻抬脚跨过书铺门槛,笑出了满脸褶子,迎到章云烽身前,朝他一跪又起身,乐呵呵道:“哎呦,好久不见了,小世……”

话到一半,他抬手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瞧咱家这记性,现在不是小世子了,是小侯爷!”

这内侍名邓仓,年纪挺大了,章云烽小时候还在宫里时,成景帝身边的几个内侍里就有他。

此人极擅长溜须拍马、见风使舵,镇北侯府出事之前,皇帝每个月都要叫章云烽进宫几次,出来传旨的基本都是他。

邓仓那时见章云烽颇受皇帝青眼,每次出来传旨,都要捧着章云烽,很狗腿地夸他几句,章云烽每次也都会赏他点东西。

后来镇北侯府出了事,章云烽被关进御史台狱,进去宣皇帝斩首旨意的人也是他。

章云烽当时被两个狱卒摁着跪在地上,浑浑噩噩听完圣旨,脑子里混沌一片,接旨的动作全凭着肌肉记忆。他木愣愣地叩首,然后垂着头,将那卷沉重的布绢捧到手中。

邓仓宣完旨,抬脚就要走,章云烽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邓公公,烦请留步。”

邓仓脚步一停。

章云烽艰难地撑起身子,从地面上站起,他想着自己曾待邓仓不薄,正欲向邓仓打探一下侯府中,那些照顾自己长大的仆从都怎样了,还未站稳,就被邓仓一踢,跌坐回了地上。

阴湿地牢中,邓仓居高临下瞥了章云烽一眼,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明天就要掉脑袋喽,还把自己当公子爷呢?文绉绉的,装给谁看呀?”

想不到没过几个月,章云烽就被皇帝一纸圣旨,赦免了死刑,还袭爵封将,可见人生大起大落,确实吊诡。

章云烽冷眼看着邓仓满脸堆笑地走到自己身前,又是作揖又是赔笑,全然没有了几年前在地牢里,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模样。

章云烽淡淡一点头,打断了邓仓用来套近乎的东拉西扯:“有什么事,邓公公直说吧。”

邓仓躬身道:“圣上方才宣您进宫,咱家都准备去侯府寻您了,还好咱家耳朵尖,路过东市时候听到有人说您来了书铺,不然还要扑个空呢。”

章云烽面上不动声色,暗自舒了一口气,心道还好自己出门了,也不知道雁门现在有没有醒,要是自己还在府中,应该和关雁门呆在一块儿,要是被这时候邓仓找过去,那还得了。

邓仓当然不知道章云烽心中所想,见章云烽不说话,又小心翼翼地喊了章云烽一声。

章云烽应了一句,很自然地转头,对长疤和两个士兵道:“那你们先回去吧,我进宫一趟。”

“哎,那不用。”邓仓拦住了正欲离开的长疤和士兵,眼尾的笑纹炸成一片,“三位一同进宫便是。”

他的目光在章云烽身上一转,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章云烽身后的长疤:“毕竟,阳关口之事体兹事大,多个人,多种说法嘛。”

长疤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阴阳怪气,将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章云烽面色如常,点了点头:“那便一同进宫吧。”

几人骑马至内城门口,而后下马步行,行至武英殿外,迈上台阶,邓仓停在门外,毕恭毕敬地向内道:“陛下,守关将军到了。”

不过两年未见,成景帝老了许多,他撑着脑袋,斜倚在龙椅上批奏折,一个秉笔太监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身侧,帮他磨着墨。

听到邓仓的话,景帝懒洋洋地掀起松垮眼皮,扫了章云烽和他身后三个兵一眼,微微颔首:“行了,你出去吧。”

邓仓“哎”了一声,行了大礼,而后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夕阳斜照在光洁的金砖石面上,章云烽迈过高高的宫殿门槛,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跪,带着身后三个士兵,一起行了大礼。

景帝坐在龙案后,慢条斯理地批着折子,看也没看章云烽一眼。

章云烽垂头跪在地上,地砖冰凉的温度很快就透过布料,渗进了皮肤,景帝没出声叫他起来,他也不能起身,只能盯着地面,心中直打鼓。

偌大宫殿中寂静一片,只能听到秉笔太监磨墨时的沉闷声音,和毛笔在奏折上划过的沙沙响动。

日头渐渐沉了下去,成景帝终于批完了桌上那一沓厚厚的折子,将笔搁到了笔架上。

“咯哒”一声,声音不大,却莫名叫人心头一颤。

景帝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抬眼看向章云烽。

他的声音也苍老了许多,喉咙中似乎含着一口老痰,说话时带着气喘。

“啪”,一封折子被扔到了章云烽面前,景帝面上无喜无怒,淡声道:“给朕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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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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