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猎放下手中强弓,唇角紧抿,高束的发丝在脑后飞扬,她沉着脸,疾步奔向被丢在地上,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小红。
五十几个士卒紧随其后,有的挥舞朴刀指向已经倒在地上的水匪,还有人大声喝令,追逐四散奔逃的寇贼。
“可伤到哪儿了?”李猎跪坐在地,将弓撂在一边,但最后也只是举着手,不敢贸然把小红搀扶起来。
“哪里都没伤,我这能耐何须担心?”小红龇牙咧嘴地冲李猎笑,还有心思贫嘴。
李猎并不全信,拉着小红的胳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将她全身仔细打量一番,确认没有半点伤处后才放心。
板着脸一把将小红打横抱起,又足尖一勾,将地上的弓弹高,挽进臂弯,这几个动作下来,李猎始终寒着脸不说话,半点眼色也不给小红。
见自家小姐没有接自己的话,小红鼓了鼓腮帮子:“小姐可是气着了?”
“嗯。”
李猎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路过被罗家军捆起双手,往她伤口上药的牧大娘,李猎往下一瞥,对上女人无神的双眼。
牧大娘怔怔地看着这身高腿长的少年,他丰神俊朗,气质卓尔不凡,那自上而下,斜睨过来的冰冷眼神,看得人不自觉一阵瑟缩,下意识自惭形秽起来。
“别折了我的箭。”李猎声音低哑,叮嘱摩拳擦掌,准备扛起牧大娘的士卒。
“是!总旗。”
小红趴在李猎的肩膀上,只露出双滴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牧大娘一众水匪,
“小姐,”她在李猎耳边吹气,“她不认得你。”
这不奇怪么?
专程来绑李、沈二人的牧大娘,竟然不认得正主的脸,何其可笑。
“嗯。”
李猎还是用刚刚敷衍小红的语气,冷淡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回应。
“小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还有还有,先前来报信的说你和表小姐被抓了,怎么会又跟他们一起出现?同我说说呗。”一直忧心的人全乎地出现在自个儿眼前,让小红的脸上荡起笑,搂着李猎的脖颈,拉长声音歪缠。
“嗯。”
这是不想说了。
小红撅起嘴,满脸兴奋淡了下来,语气带上委屈:“不告诉我,又不告诉我。”
独独自己被抛下,独独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小姐没事,纵然心中有万般怨怼也几乎消失殆尽,但小红此刻开始忍不住担心另一桩事:“小姐在这,那姐姐和寒香姐如今在哪呢?”
如若舒儿与寒香没找到小姐,那她们如今身在何处?安否?
把头埋进李猎的肩窝中,小红深深吸了一口气。
李猎眉心紧缩,腾出一只手伸手按住怀里人的后颈,温热的指腹安抚地摩擦两下。
“会找到的,她们不会走太远。”
小红揪着李猎的衣襟,又把脸偏过来叹气:“可那通天庞还没抓住,他还在山里!”
李猎扯动嘴角:“张查开带人去了,他跑不掉。”
少女面无表情,眼瞳暗沉,语气中带着股无名的怒火:“这些水匪,真是……”
她恨恨地说:“不知所谓!”
盯着李猎饱满发红的耳根,小红眨巴眨巴眼,不敢问小姐为何如此气急败坏。
“我同沈姐姐没事,昨儿个夜里就到陆子显那去了。”既已开了口,李猎索性把事情同小红说清楚。
“陆副将?他不是……小姐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小红团团脸一皱,有些不解。
陆方陆子显,罗家军右营游击将军,不过他一直带着右营的人驻扎在兴国府,没有与罗家军其余营队在一处。
臂弯处的弓滑到手心,李猎顺手颠了颠:“有人把我们送去的,”她垂下头,薄薄的眼皮下眼珠滚动,“这次阴钩里翻船,咱们罗军师可丢了回大脸。”
“咣当,咣当。”
铁环撞在刀背上,发出成串的磕碰声。
“那个谁,能不能把你的刀收起来!”涂点忍无可忍,低声怒斥。
樟老三恍若未闻,继续拖着自己的七环刀叮铃咣啷地往前走。
“你!”自己的话被当成耳旁风,让涂点大为火光,他欲上前扯住这个闷着头猛地往前走的水匪。
张图一把拽住他,瞥了眼情绪低迷的樟老三,面无表情地劝阻:“他如今心里不好受,不必强逼。”
涂点不可置信地抬手指了指自己,又点向樟老三:“我,我逼?你!”
他怒极反笑,用力挣脱张图的钳制:“张查开,你真是装都不装一下了,当着我的面维护一个水匪?”
张图转动手腕,大步跟上前面人的步伐,对涂点的质问不做任何回答。
涂点狠狠翻了个白眼,阴着脸咒骂一声。
“动作不要太张扬了。”
张图忍不住偏头看樟老三,犹豫一会儿,他嘴唇微动,意有所指地说。
樟老三眼眶通红,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与你何关!”
“你要是想成事,就不该显得太判若两人!”
男人眉头紧锁,哪怕部下与二人隔了相当一段距离,零散的在周围行进,他仍是下意识压低声音。
“嗤。”樟老三冷笑一声,“你自己说这话不想笑么?前后最不一样的人是哪个?”
在七环刀咣当咣当的振响中,樟老三的嗓音沉闷:“你别再管我了……我要亲手给弟兄们报仇!”
张图刹住脚步,跟在后面的亲兵猝不及防,重重撞上他的背!
“将军?”
男人放在腰侧的手掌握紧,手下的刀柄摁入掌心,他深深吸气:“无事。”
张图沉沉地注视着樟老三的背影,但那人始终停下,他只是闷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好像永远不会回头。
透过树荫的日晖温暖和煦,但樟老三攥在手里的七环刀刃却泛着幽幽的寒光。
大哥,我来找你索命了。
从几棵树上卸下船,拂去上面的叶片,水匪们哼哧哼哧地推船下水,陆续跳进去,震得细窄的小舟左右晃荡,摇起一圈圈涟漪。
“大当家,”手下有些犹豫,“我们真走啊,不等那娘们了?”
庞各庄眯起眼望,荡起碧波的湖水中,几只来回晃动的小船,他哼笑着:“不,本来就没算上她。”
几只小舟,哪里能容下那样多活人?
牧文心没跟来,让庞各庄格外惋惜,毕竟只有人死了,才能将锅扣得牢牢的。
“大当家,不好,有人来了!”
林中冲出一人,急切地向庞各庄禀告。
“谁,牧文心?那样快就跟来了?”庞各庄有些纳罕,虽不明白那女人先前为何突然翻脸,非马上分开走不可,但以自己对她的了解,牧文心不像这么快就改变主意的人啊。
“不晓得,没看清,但来得太快了,不像平常人。会不会是罗家军?大当家,我们还是快走吧!”手下忧心忡忡,忍不住催促。
“哗啦!”
“哗啦!”
桨拨开清凌的湖水,推着小船离岸,往湖中心的地方驶去。
几条船安安稳稳地移了半里,还是没见岸上有异动,船上众人刚安心不少,就听见砰砰砰一阵脚步声快速靠近,随后就是一声巨响!
“咚!”
黑溜溜的身影从水下冒出头,那人气沉丹田,嘴巴大张:“大哥!你叫弟弟我好找啊!”
庞各庄心下一紧,猛地站起身!
“老三,他,他怎么会?”
按庞各庄的想法,此刻老三应当是个死人了,他怎么会出现!
庞各庄本就个高肩宽,这样赫然立起来,在船上或蹲或坐的水匪里格外打眼!
扒住自家头目的长腿,手下极力稳住被庞各庄这一下晃得来回摇荡的小船:“大当家的,快快俯身!”
可已然迟了,在水里冒头的樟老三狞笑着看过来,更糟的是,岸上还接连窜出几十个戴着红色明盔的人!
罗家军!
“大哥——”樟老三长嘶一声,“俺非问你一句不可,作甚害我兄弟!”
天上日头正好,湖里水波摇晃,和煦的晖光给片片波纹着色,荡开层层的潋滟。
庞各庄低垂的脸藏在水波粼粼的暖光之后,他哀叹:“三弟,你同罗家军搅在了一处,还想将污水往我身上泼?我问你,弟兄们去哪了!”
“姓庞的,你含血喷人!是谁害死了弟兄们?今日就叫我宰了你这黑心的大哥,挖出你的心肝,给弟兄们报仇!”樟老三在水里扑腾,一扎子往水下一潜!
“大当家?”划桨的水匪咽了口唾沫,无措地呼唤庞各庄。
樟老三的水性是实打实的好,整个龙背岛何人不知?不仅像一尾胖鱼似的游得快,冲得猛,最长的一次还在水下憋一刻钟的气!
对樟老三的恐惧在心里作祟,持桨的人个个身体紧绷,不敢将桨放进水里,生怕三当家一把拽住桨,水鬼般将人扯下去,活活淹死,他樟老三可是做得出这种事的!
粼粼的波光叫樟老三看不清庞各庄的脸,还叫船上的人看不清水里的人。
岸上的罗家军褪下软甲,明盔,有十几人也开始往水里跳。
“大当家?”船上的水匪进退维谷,不敢将桨放下,又满心焦灼,眼睁睁地看着罗家军往自己这边游。
庞各庄突然夺过手下的桨,用力朝一边砸去!
“哗啦!”
樟老三破水而出,溅起的连串水珠被七环刀劈成两半,往两边喷洒!
“噼——啪——”
刀尖刺进木桨中,将浆从中间破开,七环刀如削面般,顺溜溜地往下划,眼见着就要撞上庞各庄的手!
“锵!”一把朴刀横空抵住七环刀,将它死死卡在木桨中!
“嗡——”另把大刀振动,直直朝樟老三脖子砍去!
关于一个角色的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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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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