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朦朦亮的时候,时汨以为她还在睡觉,实则已然醒转,此刻正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耳畔是断断续续的嘈杂声,一开始是一两个人嚷嚷着什么路过她家院子,紧接着是好几个人,一波又一波,他们断断续续地路过,似乎在为什么而焦急。
再后来,她听到有人在她们家的院子外面喊着什么,很快便传来她爹娘在院子里与人交谈的声音。
直到大门被推开,她娘喊她起床,说是出大事了,她才算彻底清醒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她娘怎么了。
得到的答案是,村里那口井一夜之间没了水,还说已经请村里的神婆去看了,神婆说是触怒了山神,要村里挨家挨户都准备一些粮食,祭拜山神平息怒气的时候或许会用到,叫她一起去看神婆祭拜山神,还说这种场面可不多见。
时汨满脸问号地起了床,山神不就是她吗?是还有其他山神来抢地盘怎么的?
带着满脑子疑问,她把寒言息也叫了起来,问是怎么回事。
寒言息则告诉她说,一块地方只能有一个山神,她在此地,那此地就不可能存在其他的山神。
这也就是说,要么神婆有问题,要么有人假冒山神,要么神婆口中的山神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她一个人的自导自演,再或者,神婆和假山神是一伙的。
于是乎,一家四口,她爹扛着一袋粮食,她和寒言息还有她娘在后面跟着,一起出了门。
明明是早上,村里却热闹得紧,挨家挨户都带着粮食出了门,全都往同一个方向赶去。
时汨刻意走在寒言息旁边,凑过去小声问道:“你说,我一会儿要戳穿那神婆吗?”
寒言息同样小声道:“你觉得大家是信你还是信神婆?”
时汨想了想,答道:“那估计会信神婆,井里没了水不找问题,直接找神婆,这神婆在村里的名声应该挺不错。”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现场已是人满为患,甚至还有村民陆陆续续从远处赶来,人们或三两一群,或形单影只。
就比如那位李家老爷子,才多久不见,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也没见秦岩陪着,难道是已经了却执念重归死亡了吗?
“老伯,您还记得我吗?”时汨凑了过去。
老汉随之将目光挪到了她的身上,眯起眼睛瞧了好一阵,又往她身后瞧了瞧,方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是你啊小娃娃,上次真的是多谢你们了。”
时汨回头看了一眼,这发现寒言息也跟了过来。
“不打紧,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时汨顿了顿,迟疑着问道:“您儿子呢?”
老汉的脸色顿时变了变,似乎有些落寞,半晌才吞吞吐吐道:“他啊……身体不舒服,我让他在家里躺着歇息。”
“那确实,不舒服就该歇着……”时汨转头看向已经走到他旁边的寒言息,继续小声问道:“人都已经死了还会不舒服吗?”
“看他的模样,估计他儿子已经走了,只是还没办法接受。”寒言息小声分析道。
就在她还要跟寒言息嘀咕一些什么的时候,沧桑的嘶喊从人群中心传来:“安静!”
紧接着,现场很快就全都安静了下来,一起看向声音的来源,哪怕看不到,也要象征性地往那个方向扫,比如处在最外围的他们。
“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山神发怒,井水枯竭的事情了,接下来,我们将一起祭拜山神,请求山神的谅解,将井水还给我们!”这声音虽然沧桑,却是慷慨激昂,发音间抑扬顿挫掌握得刚刚好,听着就颇具感染力。
如果时汨不知道自己是山神,她可能都要被鼓舞到了。
不过往往在这种场合下,总会有那么一些质疑的声音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这不,马上就有一个中年男人喊道:“我说神婆啊,你要不要跟大伙儿说说,你怎么就知道井水枯竭一定与山神有关?”
然后男人就被他口中的大伙儿跟看傻子一般看着,并没有人搭理他,神婆也没搭理,自顾自地开始了祭拜仪式。
很快,一名中年妇女挤到了男人身旁,道着歉便将男人给拉开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傻子,男人自然也不是傻子,他说的问题,大家都明白。
可大家还明白,井水枯竭若是不能与山神有关,那便是真的枯竭了。
所以大家更愿意接受是与山神有关,而正好很多人都愿意接受这个观点,更多的人则是随波逐流。
大家都不过是在绝境中寻求一线希望罢了,毕竟比起残酷的事实,人们往往更愿意接受被粉饰的太平。
随着祭拜仪式的开始,人群开始逐渐散开,把中间给空了出来,铃铛声断断续续从中间传出,以及含糊不清的念咒声。
因为散开的圈够大,时汨终于透过人缝看清了中间的景象。
最中间是一口井,也就是供全村用水,村里唯一的那口井,而在井边,被摆放了一个祭台,上面放了两只蜡烛与一盘贡品。
一名穿着颇为怪异,像是披了几挎布条的白发老者,一只手举着铃铛,一只手举着木剑,如同跳大神一般围绕着祭台打转。
哦不,可能就是在跳大神。
跳了半晌以后,端起祭台上的那盘贡品,就往井口扔了进去,然后围绕着这口井继续跳了起来。
时汨已经看困了,如果这样随便跳几个大神也能当神婆,那这神婆也太好当了吧?怎么村里就没人篡位呢?是待遇不好吗?
就在她这样想着,众目睽睽之下,刚才扔进井里的贡品又自己从井里飞了出来,砸在井边上引起一阵议论。
莫约就是都很奇怪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扔进去的贡品会自己飞出来。
时汨也靠向寒言息道:“看那抛物线,应该是被人扔上来的吧?完全看不出来什么神力。”
“抛物线是什么?为什么看抛物线可以看出与神力有没有关系?”寒言息疑惑。
时汨突然沉默,半晌,含糊道:“我猜的,神力应该都挺违反牛顿定律的,只要归牛顿管的,那就一定不是神力。”
“牛顿又是谁?”寒言息歪头。
“是很有名的物理学家。”此时的时汨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物理学家又是什么?”寒言息继续问。
“就是……”时汨突然一顿。
她怎么感觉越来越难解释了?继续这么解释下去,会不会从西方文化解释到中华五千年?关键她历史也不好啊。
略一思索,一口咬定道:“你别管物理学家是什么,你就说我猜的对不对吧。”
寒言息也不执着,应道:“对,确实是被人力扔上来的。”
那神婆等了良久,等疑惑发酵地差不多了,突然张开双臂道:“大家别慌,这是山神显灵!告知我们诚意不足!幸好我早有预料,现在请大家排好队,将自家带来祭拜山神的贡品依次扔到井里!”
然后村民们就开始挨家挨户地排着队。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都很客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以井口为终点,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便见排在第一个的中年男人被神婆指挥着将粮食仍进了井里,等了片刻才继续第二个、然后第三个……以此类推。
快到他们家的时候,时汨够长了脖子,明明已经扔了十几袋粮食下去,他们家前面的几家将粮食仍进井里的时候,仍然需要等一会儿才可以听到落地的动静,时速差不多,声音也差不多,没有丝毫的堆叠感。
很明显,如果与神力无关,那便是有人在井底将粮食运走。
到他们家的时候,时汨想凑过去看看,却被神婆不动声色间阻拦,说是献祭期间不可探查,不然就是对山神的大不敬。
虽然时汨心里想的是,我看你现在就是对我大不敬,表面却不动声色,乖乖退了回去。
如果不退,总有一种会背黑锅的美感。
因为队伍很长,就算想等结束以后再去看,估计也要等很久,时汨就先跟着爹娘回了家。
吃过早饭,她就拉上寒言息一起去蹲守。
“为什么这么在意?”寒言息问。
“废话!他们在借山神的名头搞事情啊!这不是坏我名声吗?”时汨反驳。
“阿汨,我说句实话,这对你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寒言息神态平静。
说着时汨无法理解的话语:“何解?”
“村子里的人原本并不知道此地存在山神,更别提信仰,这神婆虽然目的不纯,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山神的存在以后拿来利用,却也间接帮到了你,让你拥有了被村民们知道的机会。”寒言息吐字清晰,一字一句。
通过寒言息接下来的话,时汨逐渐理解了他想表达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她若想要被信仰,首先就要让大家知道她的存在,而神婆帮她办到了这一点。
至于后续,这神婆能被村里的人如此信任,想来应该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世人愚昧,如果每一件事都去管,她这个山神怕是会累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