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池畔的暗流与寝殿内浓重的药味交织,在澹台霜心头凝成一片化不开的寒雾。
她回到砾守身边时,第二次“刮骨疗毒”已准备就绪。老太医手持细长金针,神色凝重。砾守的脸色白得透明,唯有那双眼睛亮得灼人,死死锁住她,像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开始。”澹台霜声音冷冽,所有情绪已被压制成纯粹的力量。
砾守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带着全然的信任:“有劳。”
过程比第一次更凶险。蚀心兰的药力如同毒火,疯狂啃噬骨髓,与“寒髓引”剧烈绞杀。澹台霜的内力既是探针也是冰锤,在他脆弱的经脉间游走冲击。每一次爆发都带来砾守身体剧烈的痉挛和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冷汗浸透锦被。
澹台霜全神贯注,精神力高度凝聚。当她的内力触及他脊骨深处一处被寒毒严密包裹的核心时——
嗡!
一股古老、磅礴、裹挟着煌煌天威与万古悲怆的冰冷意志,猛地从他骨髓深处爆发!并非攻击,更像沉睡了万古的巨兽被惊扰后的本能反应!
刹那,澹台霜的精神被狠狠拽入一片破碎的洪荒幻象!
残破高耸的巨殿在战火与能量风暴中崩塌!无数气息强大的身影在绝望抵抗,男性居多,个个威仪如神魔!一个模糊却威严无比的男性身影立于崩塌的神殿之巅,双手高举,熔岩般的赤金血液从他掌心流淌而出!他在献祭自身,引动星辰之力形成巨大血色护罩,护住残存族人!
护罩内,是撕心裂肺的悲鸣与一道深深刻入血脉的冰冷枷锁印记!
“以吾皇血为引……凡吾血裔,妄动本源、强承吾力者……必受‘噬灵’之咒……筋骨消磨……生机断绝……非‘钥’不可解……”
悲怆的低语如同来自时空尽头,裹挟着辉煌与湮灭的碎片,在她灵魂深处炸开!
“噗——!”
澹台霜身体剧震,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出!识海如遭重击,元神震荡!
“澹台姑娘!”太医骇然惊呼,金针掉落。
砾守猛地睁眼,眼中是极致痛苦与撕心裂肺的担忧:“阿霜!”
澹台霜猛地咬破舌尖,剧痛与铁锈味让她瞬间挣脱幻象!她强行压下翻涌气血和精神震荡,眼中寒芒暴涨,以更霸道的力量瞬间镇压那丝失控的内力,死死拽回蚀心兰药力!
“继续!”
她声音嘶哑,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目光如冰锥钉死在那诅咒核心!
治疗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继续。
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砾守濒死般的抽搐和澹台霜精神层面承受的巨压。
终于,最后一丝寒毒被暂时锁回深处。
砾守身体一松,彻底昏死过去,呼吸却平稳了一丝。
澹台霜踉跄一步扶住床柱,脸色苍白如鬼,嘴角血迹刺目。
方才的精神冲击消耗远超十场生死搏杀。
“噬灵之咒……”她冰冷的目光穿透血肉,钉在砾守脊背上。
上古男皇族末代君主,以生命、皇血和星辰为代价,施加于遗族血脉之上的绝望枷锁!妄动本源、强行承纳那过于强大的古老力量者,必受诅咒反噬,筋骨消磨,生机断绝!
非“钥”不可解!
这,才是“寒髓引”对他侵蚀如此酷烈、太医药石罔效的真正根源!慕容家和柳家处心积虑下毒,根本目标或许就是为了提前引爆或彻底摧毁这潜藏在他血脉深处的、皇室既觊觎又恐惧的“禁忌之源”!
而那个所谓的“钥”……
澹台霜脑海中再次闪过那立于神殿之巅献祭的皇者身影,以及他最后望向护罩内某个方向时,那饱含无尽深意、托付与…一丝渺茫希望的一瞥……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与所有碎片线索丝丝入扣地契合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冰冷的心湖中炸开——难道解开这诅咒的关键,并非某种死物,而是……特定的血脉?或者……某个传承?甚至是一种……唯有在特定条件下才能触发的共鸣?
她猛地转身,不顾太医的惊呼,大步流星地冲出寝殿,径直来到死寂的金鳞池边。
冬日的池水冰冷刺骨,倒映着铅灰色的阴沉天空。
她看着池中自己苍白却眼神锐利如刀、燃烧着冰焰的倒影,又想起皇贵君那复杂难辨的眼神、太女意味深长的话语、二皇女毫不掩饰的嫉恨与恶意……
皇室知道!他们必然知道这诅咒的存在!
他们留着砾守,不仅仅是因为他那份“优秀”的血脉潜力,更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寻找那个能解开诅咒的“钥匙”!砾守对他们而言,不仅是一个珍贵的“种源”,更是一个可能开启上古皇族遗留的滔天力量或禁忌宝藏的——“**密码”!一个被精心豢养、等待那个未知“钥匙”前来开启的祭品!
所以,他们不能让他死,却也无力阻止诅咒的侵蚀!
所以,他们对慕容柳家的报复只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一切以“稳定”和“保住这个可能性的容器”为先!
所以,他们容忍那些疯狗的诋毁,因为砾守真正的价值,不在那虚无的名声,而在他体内流淌的血脉和那个虚无缥缈的“钥匙”!
砾守,自始至终,都只是待价而沽的……工具!
一个被诅咒缠身、连生死都不能自主的囚徒!
几乎同时,一个被尘封的细节闪电般划过——慕容嫣当年那近乎偏执的、对拥有一个流着砾守血脉的子嗣的渴望!以及在她发现砾守中毒难愈、子嗣艰难后,那迅速转变为极致厌恶与毁灭欲的疯狂!
难道……
那所谓的“钥匙”,并非死物,而是……血脉的延续?
是拥有最纯净上古皇血的后裔,其血脉本身或许就是中和或驾驭那诅咒力量的关键?
甚至,唯有这样的后代,才有可能真正安全地继承那份被诅咒的力量,而不受反噬?
慕容家!
她们最初那般狂热地想要联姻,图的恐怕不仅仅是血脉融入带来的天赋潜力,她们更深层、更贪婪的目标,或许就是试图制造出一个能作为“**钥匙”的后代!一个能为他们家族开启力量宝库、甚至可能掌控砾守这“禁忌之源”的终极武器!
然而,得不到,便要彻底毁掉!更要阻止任何人得到!
所以她们不惜下毒加重诅咒反噬,更要将他名声彻底搞臭,断绝其她势力接触。真相的冰冷与残酷,足以让任何人心寒。但澹台霜眼底的寒冰却愈发凝结,一种近乎暴戾的护短决心在她心中疯长。
谁敢再将他视为器物,她便剁了谁的手!
待她回到寝室,吩咐完太医后,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澹台霜在床边坐下,疲惫难以掩饰,但脊背依旧挺直。
她再次伸手,掌心虚悬他脊背上方。
这一次,内力化作无形柔韧的寒息,丝丝缕缕渗透——瞒天过海!
她在废土领悟的秘术,并非攻击,而是最高明的“隐匿”与“欺骗”。她的内力如同最精妙的织工,在他那敏感的核心外围,极其小心地编织起一层薄如蝉翼却坚韧的“膜”,完美模拟周围受损状态,将诅咒波动与寒毒痕迹巧妙包裹掩藏。
这并非消除,是暂时屏蔽。如同冰封汹涌暗流,隔绝外界窥探。
过程需极致控制,耗费心神极巨。
她额角渗汗,脸色透明,指尖却稳如磐石。
当最后一缕内力融入,她才缓缓收手,无声吐出口浊气。诅咒本源仍在,寒毒未除,但短期内对砾守的折磨将大大减轻,为寻“钥匙”争取了时间。
砾守昏睡中的眉头舒展了一分,呼吸更平稳。
澹台静静看着他,眼底寒冰微融。她取过布巾,仔细擦去他额间冷汗,掖好被角。
接下来的数日,她寸步未离。
亲自盯煎药,辅以内力温养他经脉;在他因余痛蹙眉时,悄然渡入一缕极寒却安抚的内息。
太医每日诊脉,都惊叹恢复之速。
顽固寒毒仿佛沉寂,被断言近乎废掉的双腿竟开始复苏,有了微弱知觉。
当窗外积雪消融,春风拂过枯枝,砾守终于能在澹台搀扶下,尝试在殿内缓慢行走。每一步都钻心疼痛,需紧紧抓住她手臂借力,但他眼中亮起了久违的、晨曦般的光彩。
一日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回廊。
澹台扶着刚练习完行走、额头渗着薄汗却精神不错的砾守在软椅坐下。
他微微喘息,苍白的脸颊因努力泛起一丝淡红。
侧过头,看向静立一旁、目光落在萌发绿意老梅树上的澹台霜。
“阿霜……”他声音依旧虚弱,却清澈了许多,“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澹台霜收回目光,落在他脸上。周身的寒气似乎被这午后的阳光融化了些许。
“毒素已暂时束缚,但根源未除。”
她声音平静,却不再像以往那样冰冷得不近人情,“你的筋骨需要时间温养,变得更结实,才能承受后续……可能更复杂的治疗。”她刻意回避了“诅咒”和“钥匙”这两个沉重的词眼,那背后的真相对他而言太过残忍。
砾守敏锐地察觉到她话语中隐藏的深意,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更多的是对她全然的信任。他没有追问根源是什么,只是轻轻点头,唇角努力牵起一个让她安心的弧度:“嗯,我知道。有你在,我不怕。”
澹台霜的目光投向宫墙外染了春色的京城轮廓,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待你行走更稳些,天气也暖和了。或许……该出去走走。一直困在这里,于你身心无益。”她也需要走出去,更清晰地看清这座皇城下的暗流,为他对抗那早已笼罩而来的命运寻找一线生机。
出去走走?和他……一起?
砾守的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巨大的、几乎不敢奢望的暖流瞬间填满胸腔。
他低下头,试图掩饰瞬间涌上眼眶的酸涩和几乎控制不住要扬起的嘴角。那笑意最终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悄然在他苍白的唇边绽放开来。干净,纯粹,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新生的美好期许。
“好。”他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音,却无比清晰。
指尖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衣角,仿佛抓住了那份来之不易的、微小的希望。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暂时驱散了萦绕已久的阴霾与寒意。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她,心中都清楚,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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