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冰焰焚心

醉仙楼三层的喧嚣像一层油腻的浮沫,裹挟着奉承与假笑。

丝竹声里,慕容嫣端着酒杯,皮肤在脂粉下透出青黑。

那点勉强撑起的风光掩不住眼底溃烂的怨毒。

“……有些人,天生带衰!沾上就倒血霉!”她拔高声音,醉意混着恶意,清晰刺入每个角落,“要不是我家发善心四处求医找药,他早烂在废土荒郊了!还能等到陛下派人去接!结果?反咬一口!自己短命,还拖我们两家下水……晦气!不提了,就当给疯狗咬了!”

她身边,柳清淮一袭白衣,清冷姿态端得十足,只嘴角那丝阴冷笑意透出毒蛇般的芯子。他指节分明的手搭在剑柄上,气息内敛,却藏不住那股子凌厉劲儿。

角落阴影里,被疤脸姐约来喝茶的澹台霜指间的陶杯“咯咯”作响。

慕容嫣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她脑海——

砾守咳血的苍白,刮骨时咬破的唇,太医那句“双腿尽废”……这些画面在尖叫。

“砰!”

陶杯在她掌心炸开,碎片扎进皮肉,血珠滚落。喧闹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钉向这个角落蒙面、气息冷得像冰刃的女人。

疤脸姐也蹭地站了起来摆出随时准备好要打架的姿势。

慕容嫣被打断,恼火瞪来:“哪来的村妇撒野?扰了本大人……”

话噎在喉咙里。

一道黑影撕裂空气!

“啪——!!!”

耳光声炸雷般滚过楼层!慕容嫣脑袋猛地一偏,整个人陀螺似的旋了一圈,脸上瞬间肿起紫红指印,血沫和碎牙喷出。发髻散乱,珠钗叮当落地,她直挺挺向后倒去,“哗啦”一声砸翻杯盘,汤汁淋头,瘫在狼藉里哼唧。

死寂。整个酒楼里的人呼吸都停了。

“嫣儿!”柳清淮脸色骤变,剑已出鞘,寒光直刺澹台霜咽喉!“贱人找死!”

剑快,她更快。

侧身,剑锋擦衣而过。同时,她右手鬼魅般扣住他腕骨!

“咔嚓!”骨头碎裂的闷响。

柳清淮凄厉惨叫,剑脱手落地。左膝随即顶出,重重撞在他小腹丹田!

“噗——!”

他身子弓成虾米,眼珠暴突,喷出的血里混着碎块,人倒飞出去撞上梁柱,软软滑落,只剩抽搐倒气。

一切不过三息。

满地狼藉,血滴“嗒、嗒”从澹台霜指尖砸落。

蒙面粗布滑下,露出那张冰雕般绝艳、此刻却煞气逼人的脸。

她扫过地上两滩烂泥,眼神像看垃圾。

“女人不打男人?”声音冷彻,砸进死寂里,“没听过。”

目光刀锋般刮过全场每一张惊骇的脸:“慕容嫣,柳清淮。利息收了。”

稍顿,唇角勾起残冷笑意:“我澹台霜,有不服的,想寻仇,嫌命长的——”

“三日后,日落,城外废土荒原,距离京城最近的生死台。过时不候。”

撂下话,她转身踩过血污碎片,下楼。

背影消失刹那,三层轰地炸开!

“她是谁?!”

“疯了!慕容家和柳家……”

“那身手!京城什么时候有这号人物?”

“废土荒原生死台!那是人去的地方吗?!”

“等等……她好像常去七皇子……嘘!!”

“是她,我家亲戚曾去废土深处寻她,七皇子给的寻人报酬极高。”

惊惧沸腾,但一种狂热却在暗里疯长。

年轻武者们眼底烧起火,交头接耳,兴奋战栗。

那一巴掌!那废人的狠辣!那约战死地的狂——像投入死水的巨石。

楼下人群里,疤脸姐搓着手,刀疤脸笑开花,低声啐道:“嘿!这才叫劲!跟着主子,就得这么搅!走呀!有本事就去废土?正合老娘胃口!”

……

砾守寝宫。

药味混着一点粥的暖气。

他靠着软枕,宫人正小心喂粥。

门响,澹台霜进来,一身未散的血腥气撞入暖窒空气。

他眼睛倏地亮了,灰败里透出光,忙挥手让宫人退下,努力想坐直,苍白的脸挤出一点笑,声音沙哑却软:“回……回来了?外面……冷么?”

手怯生生抬起,想碰她沾血的衣角。

就在指尖将触未触时——

澹台霜猛地一颤,像被毒蛇舔舐,骤然暴退!

“别碰我!”声音尖厉失控,带着**的排斥!

砾守的手僵在半空,笑凝固在脸上。光从他眼里急速褪去,只剩愕然和……一种被烫伤般的卑微。手缩回锦被,死死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死寂。药味涩得呛喉。

澹台霜看着他瞬间灰败的脸,心口像被冰锥凿穿!愤怒(对谁?对自己?)、懊悔、还有那从玉室深渊里爬出的、对男性触碰本能的厌恶——冰火毒藤般绞紧脏腑!

她猝然转身,几乎踉跄地冲出门!

宫墙冰冷,她扶墙弯下腰,干呕不止。

一拳砸在砖石上,骨节破裂的疼远不及心口撕裂的万一。

护他?杀敌?

可当他靠近,那十年炼狱的脏污记忆就咆哮着勒紧她喉咙,将他推远。

冰与焰在髓里对撞焚烧。

前路血雨腥风,竟不如此刻内心战场半分酷烈。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片刮过脸颊,却吹不散心头那团冰火交织的乱麻。她在宫墙阴影下站立良久,直到指节破皮处的血迹凝固,翻涌的气血才渐渐平复,只余下一片冰冷的空洞和更坚定的杀意。

既然内心的战场暂时无法平息,那便先扫清外部的障碍。

她回到自己暂住的小院,疤脸姐早已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兴奋又忐忑地等在那里。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外面都传疯了!说您……”

疤脸姐搓着手,眼神发亮,却又在看到澹台霜冰冷无波的表情时识趣地咽下了后面的夸张形容。

澹台霜没看她,只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皮质小袋,扔了过去。疤脸姐手忙脚乱地接住,入手沉甸甸,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闪烁着奇异能量光泽、蕴含着精纯废土辐射力量的晶核,以及一小段漆黑如墨、却散发着磅礴生命力的奇异植物根茎。

“拿去。”澹台霜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京城黑市,换一处足够大、足够安静的宅子。要快。”

疤脸姐倒吸一口凉气,她是识货的!

这几样东西,任何一件流落到黑市都足以引起疯狂竞价,其价值别说一栋宅子,换半条街都绰绰有余!主子这是……要彻底在京中立足?

“欸!保证办得妥妥的!”疤脸姐压下狂喜,紧紧攥住皮袋,如同攥着绝世珍宝,转身就如风般消失了。她仿佛已经看到一栋气派的大宅在向她招手。

不出半日,一则新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盖过了“醉仙楼血案”的热度,再次引爆了京城的谈资——

那位神秘凶悍、一巴掌扇飞慕容嫣、废了柳清淮、约战废土生死台的煞星女子,竟然用从废土深处带来的、价值连城的秘宝,通过黑市豪掷万金,买下了西城一所闲置已久、却占地极广、据说曾是一位获罪藩王别院的大宅!

其手笔之阔绰,行事之张扬,再次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她到底什么来头?废土来的?废土哪有这种宝贝?”

“没宝贝?没见识了不是!真正的天材地宝都藏在废土大荒里。”

“没错!能在那种环境里生存下来的,肯定是宝贝…啧啧啧…!”

“听说那袋子里东西亮出来,黑市几个老家伙眼睛都直了!”

“西城那鬼宅?地方倒是够大,也够僻静,但听说不太干净……”

“人家煞气冲天,还怕鬼?鬼怕她还差不多!”

“这是要长住?还是要开宗立派?”

“看来废土生死台之后,京城又要多一位不能惹的人物了……”

议论纷纷,猜测种种。

澹台霜此举,无疑是在向整个京城宣告她的存在和强势,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和对现有秩序的漠视。

而皇宫深处。

皇帝罕见地踏入了皇贵君居住的“揽月殿”,并留下共用晚膳。

精致的菜肴摆满玉桌,气氛却并不轻松。

皇帝摒退了左右,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那个澹台霜……为了守儿,当众废了慕容家和柳家的小辈,如今又豪掷千金购置宅院。看来,倒不全是冲着利益来的,似乎……对守儿有几分真心?”

皇贵君执箸的手微微一颤。

他缓缓放下银箸,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容上投下哀伤的阴影。

良久,一滴滚烫的泪无声滑落,砸在精美的食案上。

“真心?”

他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无尽酸楚与自嘲,“陛下……我们这样的男子,身负那等‘原罪’之血,生来便被视为‘种源’,是工具,是筹码,是可能带来祸患也可能开启宝藏的‘钥匙’……谁敢奢望……真心二字?”

“能有人不惧流言,不避风险,肯为他拼命,肯护他周全……已是上天垂怜,守儿莫大的造化了。”他抬起泪眼,眼中是身为人父的痛楚与深深的无力,“臣侍……不敢再有他求。”

皇帝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深邃,未再言语。

只是那轻轻敲击桌面的手指,停顿了片刻。

与此同时,这座皇城的各个角落,不同的人对澹台霜的所作所为,反应各异。

太女殿下在书房听闻消息,只是淡淡挑眉,指尖拂过案上一份关于废土近期能量异动的密报,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有意思。搅吧,这潭死水,也该动一动了。”

她更感兴趣的,似乎是澹台霜本身的力量和可能带来的变数。

二皇女则在府中气得砸碎了一套心爱的茶具,姣好的面容扭曲。

“凭什么!一个废土来的野人!一个快死的废物!也配拥有这等资源、这般张扬!?”

澹台霜的强势和可能带给砾守的“希望”,如同毒刺扎在她嫉恨的心头。

她夫君正得宠时,被那带着上古男皇血脉的男人抢走了宠爱郁郁而终,她是忍不住不去讨厌那个所谓的皇弟。

其他几位势弱的皇子皇女,则多是噤若寒蝉,只敢在私下交换着惊恐又好奇的眼神,将“澹台霜”这个名字视为不可招惹的禁忌。

而被议论的中心——澹台霜,此刻正站在新购入的、略显荒凉却足够宽敞安静的宅院中庭。

夜色如水,洗练着青石板地面。

疤脸姐在一旁兴奋地汇报着宅子的情况和黑市交易的细节。

澹台霜却只是静静站着,仰头望着天际那轮冰冷的弦月。

购置宅院,既是为了远离宫廷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减少与砾守不得已的过分亲近,避免再次失控伤他;也是为了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据点,方便后续行动。

更是向所有暗中窥视的眼睛,掷出一颗明确的石子——

她来了,她占了地方,她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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