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此刻郑南槐不在此处，否则他就能明白先前杜逢所说的“沉不住气”指的是什么了。
“我早就知道，杜逢这个疯子，知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把腾龙印交给他之后肯定会想些更卑鄙的招数……祁谢安召来的度朔鬼门，倒被他顺水推舟地用上了，我想他之所以要去打开度朔鬼门，是要让轮回境的邪祟全部出来把乘仙宗搞得一团乱，逼我们祭出腾龙印。”
段舒宁斟酌道，此刻他的情绪已平稳了下来，说完这一切，他便看向了燕北堂。
“燕长老，我想佛子特地派你过来，就是为了得到这些消息，眼下我已尽数告知，只是不知我还有多长时间？”
凝魂维持的时间多半不会超过一炷香，待凝魂复散，生者无论用任何方法，都无法再与死者沟通了。
“大抵还有一刻左右。”
燕北堂瞥了眼身旁沉默不语的穆旗，识趣地退出了洞府，将时间留给这对叔侄。
才一踏出洞府大门，燕北堂就见到了莫知凡正在和刚才那个弟子说话，靠近一听发现是莫知凡在给对方解答一些灵药方面的问题。
莫知凡看他一眼，“处理完了？”
“嗯，”燕北堂点点头，犹豫了下还是说道，“穆宗主方才气血激荡下吐了些血，劳烦你之后费心些。”
这样多的打击，燕北堂还是有些担心穆旗如今的身体状况的，莫知凡想来还会在乘仙宗多待一段时间，拜托他上心些也算不辜负段长老的心愿了。
“我知道了，”莫知凡应了一声，随即上下打量了燕北堂一下，“你呢，你需要看看吗？”
不知是燕北堂的错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莫知凡问这句话时不像是在担心他的情况，反而带了点好奇探究的意味。
想到自己体内的秘密，燕北堂还是婉言谢绝了莫知凡的好意：“不用了，多谢莫长老关心。”
他对这位莫长老了解得不深，只偶尔听江宴和贺行章提过一两次，知道这人行事作风较为严肃，性子也沉稳不苟言笑，燕北堂摸不准一旦被这人察觉出不对后对方会是什么反应，索性杜绝一切可能好了。
像是预料得到他的答案，莫知凡挑了挑眉，“那好吧，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少和鬼物接触，你的脸色看着很差，我想许是你长年累月地和鬼物打交道导致的。”
燕北堂一怔，“我的脸色很差？”
“是啊，看着和那些被邪祟附体的凡人一样惨白，而且你脖颈深处甚至有几道青色的血管，这可不是一个好征兆。”莫知凡摇了摇头。
看来即便是用了腾龙印，鬼仙还是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影响，燕北堂蹙眉暗道，莫知凡是医修，在这方面的眼力自然要卓越些，能注意到他人根本发现不出来的细节——
燕北堂如今的身体好像正在逐渐往死尸转变。
在北疆时三浮也和他提过此事，不过三浮知道腾龙印的事情，根据她的推论，只要能赶在一定时限前找到足够的腾龙印打入体内，应该就可以遏制这个变化。而且在北疆时三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帮他检查一遍身体，那时还未出现像莫知凡说的这些情况。
那就是说，从北疆离开后，他的情况加速恶化了。
但这又是为什么？燕北堂心头闪过一丝忧虑，但还是被他自己用“眼下不是担心这个事情的时候”的缘由压了下去。
待此间事了，再把这件事和小南说一下好了，也许接下来他们还得分神去寻找新的腾龙印。
脑子里想着事情，燕北堂的神色不免有些凝重。
“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件事，”莫知凡出声安慰道，“很多伏鬼修士都会有这个毛病，等乘仙宗这儿的事情结束了，你去趟回清阁好了。”
燕北堂朝他笑了笑，“好……莫长老，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我？”
他后知后觉想起此刻他在修界人眼中还是个嗜好杀戮的鬼修，虽然就在他赶来这边之前，怀莲就已帮着他在各个宗门面前辩白了几句，但这种情况下莫知凡对他的态度和以往去回清阁时其他长老对他的差别不大。
莫知凡惊奇地睁大了眼，“那些事真是你做的？”
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些，燕北堂暗自思忖，仔细论起来他也只在被鬼仙附身失去意识那段时间内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太大了解，其余的他问心无愧。
但要命的恐怕就是那段时间了，若非小南出现在嘉宾楼，燕北堂恢复意识的时间恐怕要更晚，同时他也只知道从嘉宾楼后发生的事情……
“哪些？”燕北堂只能这样反问。
“外头传说你和郑南槐在朱雀秘境凶性大发杀了无数修士，而且还一路烧杀掳掠逃出了九州，中间修界派出去追捕你们的修士也大多被打伤杀害，这些。”莫知凡看着他，表情颇有种哭笑不得的意味。
一路烧杀掳掠倒是没有，只是……燕北堂有些笑不出来，朱雀秘境内那些人的确死于自己之手，毕竟当时鬼仙牢牢压制住他的意识，使得燕北堂对那段记忆的感觉也很是模糊失真，以至于在此之前并未将这件事牢记于心。
如今想起来，即便杀人的不是他，但这双手也的确沾满了无辜同道的鲜血。
燕北堂脑中一痛，随即便感到四肢百骸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刺痛，眼前的事物也瞬间模糊起来，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却越发觉得虚浮，眼见着自己视野中的天地开始颠倒旋转，手臂忽地被人扯住，一股极细微的刺痛沿着自己右侧额角深入，随之而来的是逐渐稳定下来的身体状况。
他茫然地看向莫知凡，就见对方神情严肃，正拿着一枚长长的银针要刺入他另一侧的额角。
“你这张符纸……”莫知凡的声音逐渐清晰，燕北堂也感觉到银针的针尖似乎抵在了符纸外不得刺入。
他身子往后躲开些许，语带歉意，“这符箓是一位故人赠予我的，他隐居于九州之外，若然有所损毁，再要请他帮忙反倒麻烦。我眼下觉得好多了，多谢。”
莫知凡点点头收起了银针，又示意燕北堂伸手给他，蹙着眉诊脉时还在惊疑不定地喃喃自语：“你的脉象怎么突然这样乱，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方才你好像差点走火入魔，我用针才强行唤回你的神智，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混乱的脉象应是体内腾龙印和鬼仙的影响，三浮起初也对他的脉象感到束手无策，只能勉强按照不断的记录总结中摸索出些许规律，临出发前，三浮将脉案记在册子上让他带走，说是在遇到可靠的医修抑或是紧急情况时可以拿出来应急。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许是心神倦怠了才会这样。”燕北堂不欲将内情告知莫知凡，只能勉强应付道。
莫知凡显然也听得出他不愿实话实说，便识趣地收回了为他把脉的手，“不管如何，燕长老之后还得小心注意着。”
“我知道了，多谢莫长老。”
“举手之劳，”莫知凡摆了摆手，随后用手指在自己的左眼上比划了一下，“这张符箓看起来不像阮玲玉的手笔，但以铭文的复杂排布来看，应当是质量上乘的符箓，符纸的材质也十分不凡，看来你那位故人又是个符箓一道上的天纵奇才啊。”
符箓一道吗？但喻焕好像更喜欢炼器，在北疆那种苦寒之地，喻焕还是辟出一块专门用来冶炼法器材料的地方，可见他对炼器的热情。
但喻焕在修界中名不见经传，想来莫知凡也不会认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燕北堂并未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是么？我对符箓了解不深，想不到他送我的符纸这么厉害。”
“这能用来链接经脉视物的符箓当然厉害了，早知有这样的法子，先前江宴他们也不用一直钻研如何制造义眼了。”莫知凡有些感慨似的，“如果他知道已经有这样的符箓，想来会很高兴。”
听他提到江宴研究义眼，燕北堂不免出神。
当年他化名易容扮作外门弟子混入邬山城，才稍稍打探到些许消息就不知为何引起邬山城城主的注意，差点被祸水东引死于妖兽爪下时，还是江宴和贺行章出手救下的他。
说来奇怪，江宴只见他一眼，就认出他到底是谁。
明明他记得江宴除了医道以外的术数造诣都不怎么样，精心得瞒过大半个邬山城近十年的易容在江宴面前却形同虚设。
发现燕北堂的左眼缺失，并且寻常医术都无法让那处重新长出眼球后江宴两人立刻帮忙找了凡间制作义眼的技师，之后便一直在研究如何制作合适的义眼，直到他在重蝶谷外的清河村住下后江宴还送来了可以媲美活人眼珠的义眼。
如此恩谊，燕北堂自是没齿难忘。
可惜还是眼睁睁看着江宴受江蓝设计身陨，燕北堂心情又低落了些许，倘若他和小南的猜测不对，那他们便真是放害死江宴的凶手逍遥在外，思及此处燕北堂心口便又是忍不住一痛。
ted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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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第175章 莫知凡的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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