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我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杜逢隐没在张狂话语下的笑意随着不断勒入两侧嘴角的剑光渐渐没了踪影,只这一句郑南槐便失去了听他说话的耐心,抬脚便要往杜逢尚且完好的右眼踩去。
“噗……普耀!”
神奇的是,杜逢却在此刻用裂开的嘴巴试图阻止郑南槐,他拼命地扭过头去,试图将自己那只右眼移出郑南槐的脚下。
郑南槐的靴底还带着泥土,待上头的泥屑掉进杜逢右眼里带来一阵剧烈的不适后,他才发觉郑南槐在他眼睛上方极近的位置停下了脚。
近在咫尺的鞋底悬在上空,杜逢分明已浑身是血,却还是感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从未受到过这种折磨,倒是很喜欢在折磨他人中汲取快意,直到此时此刻,杜逢心底竟生出了一丝战栗的恐惧。
“你很在乎这种眼睛,对吗?”
郑南槐的声音冷得像要渗入人的骨头里,杜逢心下一沉,猛地闭上眼睛,却迟迟未等到钻心刺骨的剧痛,反而感受到眼皮上那种压迫感忽地消失不见。
杜逢犹豫着睁开眼,就见到郑南槐已回到了燕北堂身边。
握住燕北堂冰冷的手腕,郑南槐只觉胸口内填满了令他觉得沉闷难受的棉絮似的东西,他的灵力宛如泥牛入海才一送入燕北堂体内便被那些黑雾吞噬殆尽。
到底是为什么?如果说是妄生咒,早在前几次他为燕北堂查看体内就该被发现处理掉,可自从王府之后郑南槐察觉到杜逢或许在燕北堂身上下了什么手脚,屡次检查却什么都没发现。
不是妄生咒,还会是什么?
郑南槐抬手摸了摸燕北堂泛凉的脸颊,血色双眸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柔情。
就在此时,燕北堂紧闭的右眼忽地睁开,郑南槐不由得一愣,随即便松开了握着燕北堂的手。
“是你。”
是笃定的语气,燕北堂……抑或说那只附身他人的鬼仙弯起嘴角,眼中甚至有些赞赏:“眼力不错。”
郑南槐深深拧眉,眼角余光瞥向燕府上空早已撑开的结界,心下稍稍松了那么一口气——至少这只鬼仙逃不出燕府。
不等他有所回应,身后躺在地上的杜逢便得意地哼笑几声,只是因为嘴上的伤口,他的笑声听起来再没了以往那令人陡然生厌的揶揄意味,反倒让郑南槐觉得可笑。
“嗬嗬……正南坏……离也就威横到这里了呃啊——!”
不等杜逢张狂完,郑南槐便一摆手,剑光再度闪烁了一瞬,应是往杜逢体内又勒进了一寸。
听着杜逢的惨叫声,鬼仙脸上笑意愈深,甚至朝着郑南槐欣赏似地点头:“做得好。”
这种态度却让郑南槐越发厌恶,只会令他不由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可惜他手上只有那枚断裂的腾龙印,换作燕北堂,或许他会有办法利用这枚有所残缺的腾龙印来唤起其他几枚,但燕北堂之所以能有办法,也只是因为曾冒险将腾龙印打入自己体内,燕北堂告诉过他在那之后自己似乎隐隐约约地自行领悟了一些使用腾龙印的窍门,可见如果未曾发生这些事,燕北堂也束手无策,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思及此处,郑南槐心头那股火烧得越发旺了,他盯着面前顶着燕北堂皮囊的鬼仙,忍了又忍才未太过咬牙切齿:“你到底是谁?”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鬼仙用燕北堂的脸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又带着点无可奈何的表情。
很多次,郑南槐很多次见到过燕北堂对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但那不一样,燕北堂的双眼总是温柔缱绻、让他每次见到都不禁恍惚一瞬的,而非这种阴冷、望之生寒的眼神。
“你还猜不到?”
鬼仙用着燕北堂的声音,这也让郑南槐觉得听了生厌。
但心间涌出丝丝缕缕的沁凉气息,木石之心帮着让郑南槐很好地控制住了怒意,有所余裕去注意鬼仙说了什么。
郑南槐抬眼看向那只眼睛背后藏身的鬼仙,某个瞬间像是也见到了另一只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罪业瞳。
他没猜到吗?
也许郑南槐心中早有了一些猜想,只是始终不愿让它浮出水面罢了。
早在看到公羊昊的手札时,郑南槐便隐隐有些不安——郑挽水与鬼修暗结珠胎,而当初在朱雀秘境附身于燕北堂的鬼仙又总是提及他的娘亲,那时郑南槐还不知道自己的娘亲乃是乘仙宗的郑挽水,但在那时,他便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从燕北堂的体内滚出来。”
郑南槐避重就轻地再度开口。
“这可能有点困难,”鬼仙浅笑道,“这句身体和我太契合了,我舍不得的……况且现在我也没法离开了。”
“契合?为什么?没法离开又是什么意思?”
鬼仙笑了一声,“挽水可不像你一样问题这么多。”
“住嘴!你不准提她的名字!”郑南槐立刻喝道。
但鬼仙对他的怒意不以为意,只移开了视线看向他身后的杜逢,随即重又看向郑南槐,嘴角逐渐牵出一个阴森的冷笑:
“你无非想帮这个身体本来的主人,那为什么不直接从他下手呢?”
他的声音放得低沉轻柔,郑南槐下意识跟着转过头看向地上的杜逢。
“你也很清楚,这个人无恶不作,他犯下的那些恶行即便是碎尸万段也死不足惜……
你知道吗,当初燕北堂在西州奄奄一息时,就是这个人把他抓走,又挖掉了眼睛,那时候燕北堂痛得浑身打颤……你知道吗?”
阴湿的气息逐渐裹住了郑南槐的手脚,冰冷的手指抚过他左眼眼角,竟像真的带起一层让郑南槐心生畏缩的痛楚。
“我……我知道……”
“还有!你还记得杭州城,千红一窟的那些美娇娘吗?她们死得好惨啊……他,是他杀死了对你最好的红姐姐,他故意在红姐姐身上割了好多刀,先是脸、再然后是眼睛、再然后是舌头……她最后连痛都喊不出来,被他活活踩碎了喉咙……”
那几根手指稍稍用力地按住郑南槐的喉咙,逐渐窒息的感触让郑南槐皱起眉来,挣扎着低声喃喃道:“好难受……”
“是啊,好难受……他挖出燕北堂姐姐的心脏时,那个姑娘也很难受……”
鬼仙的手指慢慢刺入郑南槐胸口处的浅层皮肉,令人头皮发麻的痛意裹住郑南槐的心脏,仿佛真的挖走了他的心一样。
“你摸摸燕北堂的左眼,他本来有一双漂亮得像琥珀一样的眼睛,但是这个人他竟然挖走了一颗踩碎在地上,那时候的燕北堂还不到十岁,疼得脸都是惨白的……你不觉得心痛吗?”
郑南槐的手指被抓着抚上一片凹凸不平的瘢痕,指腹下传来的触觉让他心中一抖,看向杜逢的目光也变得愈发晦暗不明。
“无!这些数伏是我做的……”
杜逢看着郑南槐逐渐失去焦距光采的血色双眼挣扎得更是厉害,每挣扎一分,刺入他左肩的破幽剑气便凶狠一分,那几枚白鹿角也随着动作在他的伤口里动来动去,剧痛和恐惧混杂在一起让杜逢已忘却了自己曾对那些人的痛苦求救嗤之以鼻的嘴脸,不管不顾地大声凄厉尖叫起来,期盼着能有谁来打破这个局面。
“我教你怎么对付这种人,来……”
鬼仙的声音像是迷惑心智的咒语,郑南槐在他的虚扶下站起身,一步步跟随着鬼仙走到了杜逢面前。
他牵引着郑南槐的手指放在了杜逢的额上。
入手湿冷黏腻的触觉让郑南槐下意识想要缩回手,但却被鬼仙轻柔而又不容置疑地按在原地无法动弹。
杜逢的喊叫在被人按住脑袋时便噤了声,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裂开的口唇间不断地挤出断断续续的哀求,但郑南槐的目光未曾因此有所波动。
“伏……伏要……”
尚算完好的右眼里不断渗出混杂了鲜血的泪水,杜逢瑟瑟发抖地苦苦哀求,在郑南槐的手指探到右眼眼皮时还拼命想要闭上眼睛阻止将要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将会遭受什么样的非人折磨,那是他曾经最渴望看到的画面。
五指刺破人的头颅,鲜血从两只眼眶中疯狂涌出,随着那只手的用力撕扯,小半张带着血肉的头骨被生生扯断,紧接着从血肉淋漓的断面中一团还看得出人的五官面容的魂体被扯出肉身,扭曲的面容发出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啸——
多么振奋人心,多么酣畅淋漓的景象啊!
杜逢连摇头都做不到,只能生生忍受着手指捅破眼珠的剧痛,原本让他引以为傲的那双眼睛彻底被毁灭了,接下来还有远比这要痛苦万分的刑罚等着他。
在被剧痛折磨得心神呆滞的瞬间,杜逢以为自己看到了传闻中鬼界的黑渊。
鬼界的黑渊是投放罪无可赦之鬼的去处,听闻那里有着十八般施加在魂体上的惩罚,此时此刻,那些惩罚竟像在这短短的一瞬轮番碾过了他。
ted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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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第177章 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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