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郑南槐心中那股萦绕不散的焦躁也有所缓解,至少已有了其他躲过天谴雷劫的人,燕北堂未必就不能照搬,更何况说不定江宴的法子更容易实现呢?
毕竟眼下想去找阮玲玉求一张引雷符应该不是件易事,且不提绘制符箓的代价高昂,单是先找到阮玲玉的下落就已是难如登天——据燕北堂所说,自朱雀秘境那件事后,修界众人都以为阮玲玉已经陨落于那场雷劫中,这便证明她并不打算再现身于世人眼中,何况她也曾提过要去找一个人,估计也不会长时间停留某处。
这样细想,若真要走这条路,或许要花费数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来寻找阮玲玉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谁?没想到还真有人成功了啊?”江宴好奇问道。
这时郑南槐才压下心中思虑,勉强将心神放回眼前。
“是临仙郡的符修鼻祖,阮玲玉,当初我和北堂在朱雀秘境遇险,是她借天雷之势将我们救出……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还是多亏了你和她一道研制的符箓。”
说到这些,郑南槐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心口,仿佛被利剑穿胸的那种凌然头皮发麻的触感仍近在昨日。
燕北堂轻轻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神色半是歉疚半是担忧,郑南槐摇了摇头,这件事说到底……是那只鬼仙和他的恩怨,怪不到燕北堂头上。
而燕北堂只默默攥紧了他的手指,掌心温热,稍稍减缓了那些记忆带来的难受。
“哦,她啊,”江宴思索了片刻点点头,又上下扫了眼郑南槐,“派上用场了就好,三浮的医术也的确是好,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曾受过重伤。”
他顿了顿,“她那个路数只怕全天下只有她一个人能用,那样耗费心血神魂的符箓,即便是她也得费去半条命……不过我的办法也很闻所未闻就是了哈哈……”
江宴尬笑两声,表情有点难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看他这幅样子,郑南槐心下就冷了几分,心道不妙。
果然,江宴拿出了个东西丢在桌上,金属器物和桌面相撞发出当啷的声音,一把十分眼熟的锥子落入两人眼中,正是昨夜出现过的驱神锥。
“我现在……其实有点算是器灵。”
说出这句话时,江宴自己都有些不忍地抬手掩面,“不算是人,不就可以试着躲过天谴了?”
郑南槐和燕北堂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法子,两人皆愣在原地,尤其是郑南槐,他看着江宴胸腔中那颗怪异的心脏,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失控。
“你,你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变成器灵的?”
江宴却把驱神锥递到了他手上,示意他认真去看锥子上的花纹。
这还是郑南槐第一次亲身接触到驱神锥,修界风云录中提过数次驱神锥的鼎鼎大名,这样一把能抽离生灵魂魄的神器入手和寻常的锥子没什么差别,只是更沉些,花纹更多更硌手些。
郑南槐顺着江宴的视线去仔细端详了片刻,只觉得这驱神锥上头刻满了看得他眼花缭乱的纹样,根本不明白江宴到底是在说哪里有问题。
可能是他脸上的困惑越来越无法忽视,江宴最终还是伸出一根手指将值得注意的纹路点了出来。
他所点的是驱神锥的尾端,那里原先流云似的纹路中间的确有一朵只有半个尾指指甲盖大小的图案有些格格不入,看着像后面刻上去又故意做旧过似的,而且似乎又是一个咒纹。
“这是……”郑南槐觉得这咒纹和饕餮纹、夜昙纹都很不一样,一时便有些茫然。
燕北堂也看了一眼,倒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飞速变换了几次,犹疑着开口:
“这……难不成是……那个?”
“说出来,”江宴眼睛一亮,面上带着饶有兴致的笑,“你应该猜得到。”
这样听来,燕北堂是认得出来的了,郑南槐也转头看着他,被两人这么一盯,燕北堂仍是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最后才抿着唇开口:
“我也是想到你说,你如今算是一个器灵,才想起修界以前便有人提出若是能将神魂或神魂的一部分融入器物之中,以器物之身修出神智,或能摆脱天道对人族修士的天谴限制的想法,而这一想法最终演变出了一种极为怪异的咒纹——荫身咒,这该不会,真是荫身咒吧?”
郑南槐注意到,在燕北堂刚说出荫身咒这三个字时,江宴便点了点头,显然答案已是昭然若揭,燕北堂说到最后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仍是拧紧了眉头,看向江宴时眼中带着十足的不解:“可是荫身咒不是早被修界认为是走火入魔的邪术,还针对当时写出荫身咒的修士进行了追杀株连……应该早已失传了才是,而且根据乘仙宗的记载,当年修炼荫身咒的人无不落入修为尽失、疯疯癫癫的下场,若不是如此也不必将其列为邪术,但你……”
郑南槐也依稀记起修界风云录中也曾提过一嘴荫身咒,这咒法据传十足诡异,只是刻写咒纹这第一步就会使人心神力竭,之后要强行分离自己的魂魄更是导致许多人神智疯癫的根源。并且只看风云录的记载的话,根本没有成功运用这一咒法转化为器灵的先例,如此凶险又未必成行的法子,江宴竟真的走了过来。
他们两人的表情一定十分难看,郑南槐心想,否则江宴也不会露出那种哭笑不得的神色。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嘛?当初我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行……”江宴语气轻松,可郑南槐却想起镇邪塔上他大口大口吐出鲜血,脸色愈发惨白的样子。
五脏六腑相撞至碎,一定很痛,虽然眼下江宴把自己所经历过的说的像是一场说过就散了的谈资。
越是这样想,郑南槐的脑海中就更是忆起自己、忆起燕北堂曾遭受过的苦楚,对切身之痛的了解愈深,就越是不能对他人的痛苦视若无睹。
他抓住了江宴的手臂,沉声打断了对方:“太冒险了。”
江宴一愣,脸上那份乐呵呵的戏谑笑意随之敛了几分,似乎叹了口气。
“天道既给了我启示,那我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江宴轻声解释了一句,“既然命数已定,那也只能试试了。况且现在……也算成功了大半不是?”
在江宴说话时,郑南槐见到他胸腔中那颗泛着金属色泽的心脏规律跳动着。
“什么命数已定……那你就一定要死过一次吗?镇邪塔里,你就必须要让江蓝得手吗?如果你真的……那回清阁的人怎么办?贺行章怎么办?”
这些诘问在此刻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但郑南槐依旧脱口而出,不仅在问江宴,也在问自己,问燕北堂。
如果躲过天谴的方法要先身死一次,郑南槐不敢说自己肯不肯放燕北堂走,而他也想问燕北堂会不会能不能做出这个决定……私心里,他既不想见到燕北堂涉险,又不愿燕北堂只能这样等着陨落在天谴雷劫中的注定,只是他下意识地不想去看燕北堂的神色,害怕看到对方的想法。
“小南,我也想什么也不经受还能不被雷劈,但这不可能,既然最坏的结局都一样,我也没剩几年,还不如试一试呢,成不成功的……都一样。”江宴拉开了他的手,语气宛若春日流水,至少他早已不再为郑南槐所忧虑纠结的事情而苦恼。
而这或许也是燕北堂会生出的想法,郑南槐想到此处便越是气急,却也一时拿不出什么底气发泄出来,只能僵持着没再开口。
他叹了口气,“镇邪塔上,我的三魂已在气绝之时化入江蓝的血肉中温养,神魂被行章及时渡入驱神锥中,这才只是第一步。之后他马不停蹄赶回回清阁在锥上刻下荫身咒,确保我的神魂与荫身咒有所反应后还需要找机会将驱神锥送到江蓝手上,唯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养好我的魂魄。”
江宴语气平淡,仿佛那些动辄魂飞魄散的举动易如反掌。
“而之所以选中江蓝,不仅因为我和他有仇,还因为他背后的人。”
话到最后,江宴已抬眼看向郑南槐,他眉眼本身柔钝,但正颜厉色时也给人以凝重之感。
“得亏江蓝被夜昙纹耗得每况愈下,否则他也不会那么频繁地进入邬山城,更不会去见邬山城里的主人。”
江宴这话已说得十分直白,饶是心绪纷乱的郑南槐也不免蹙眉,何况一旁早已脸色沉重的燕北堂。
“你是说……邬山城城主,姜殊穹?”
屋内默了片刻,燕北堂才皱眉问道。
与此同时,郑南槐也开了口:“果然是邬山城么?只是江蓝么?”
两人说罢,都下意识看向对方,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棘手的意味。
邬山城自第二次人鬼之战后便稳坐修界众修门世家魁首的位置,这自然离不开人鬼之战中飞速上位的、时至今日仍然坐在城主这个位置上的姜殊穹的功劳。
此人修为深不可测,郑南槐曾听掌门徐若涯提过,姜殊穹在战时不到五百岁,面貌宛若少年,战后至今已逾千年,姜殊穹同辈的修士尽数陨落,而他不仅并未消失,甚至也没人听闻他的天谴雷声,那张脸、那具身体似乎仍是当时的少年状态,这本身就足以令人觉得古怪。
tedeng~
完结后修文势必会出现一个原本只有三千字的章节夸嚓变成五六千的情况……挖太多坑简直是填了一个发现犄角旮旯里还漏了一个……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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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第195章 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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