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未等郑南槐他们反应过来,贺行章便上前一步问出声来,难得露出点情绪来。
许客丞面色悲戚又怨恨,将牙咬得生疼,噙着血泪缓缓道出往事。
“我娘以前住在上一位主簿大人家中,那位主簿大人便是我祖父,祖父见我娘和他儿子青梅竹马相处融洽,就做了主意让两人成亲。祖父对待子孙很严厉,那男人求他走走后门要个官职反被打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不过始终是亲儿子,祖父同他说了,只要他自己过了官试就帮他安排个城主府里的官做。”
许客丞的爹许汉其实在读书上很不灵通,但官试考核的便是最为基础的史书经书,眼看着大好机会就在眼前,许汉竟真的埋头死记了一个月,险险踏过了官试的门槛,在许主簿的帮助下做了末流的小官,原以为此人最多也就只能倚靠父辈接任主簿一职,没想到不过五年便爬到了和他爹分庭抗礼的地位上,做了平章城的掌典。
不到两年,许主簿便抱病辞官,两月后因病辞世,许汉便提了个自己的心腹上了主簿的位置,然后等许客丞一岁时许汉便升为城主,仔细算来,此人从一个末流小官做到城主,也才用了七年时间,平章城是遥州首府,能坐到这个城主这个位置绝对不简单,其城府手段不可小觑。
称呼变为许城主后许汉似乎也不再想着往上爬,一直就安分守己地管理着平章城,倒也确实治理得有声有色,许客丞最开始也因为自己的爹是个尽职尽责的城主而自豪。
但他长到约莫七岁,便察觉出些不对劲来,许汉不知何时在城主府内开了许多庭院用来养那些无名无份的女人,唐小箐的院子反倒少见有什么仆从上心,此事虽说与许汉前几年行事风格不同,但许客丞也并非完全无法理解,只当又是兰因絮果的一对夫妻。
可当他提出想要去唐剑门拜访仙师时许汉的反常让他险些吓破了胆,许汉从未那样斥骂过他,还将他关在屋子里不给饭吃,足足饿了他三天,到他哭着说自己不会再痴心妄想着去追求成仙才作罢,但那之后他就察觉到周围的仆从都在暗暗监视着他,让他越发感到不安和疑惑起来。
他找唐小箐诉苦,但唐小箐也只能柔声安慰着自己的儿子,在许汉面前丝毫说不上话,堂堂城主夫人如此地位,倒也让人生疑。
他便直截了当地问唐小箐是否受了许汉欺侮,但唐小箐只是决口不再提此事,若是许客丞不死心地继续询问,就会被唐小箐以身体不适为由送出门,如此这样诡异地过了五年,许客丞也没能探听出半点消息来。
他十二岁那年,唐小箐院子大门紧闭,他询问过府上许多仆从都找不到唐小箐踪影,许汉同他说唐小箐是回了娘家,但哪有女子一声不吭回了娘家还迟迟未归,他也不敢再去问许汉,只好每日留意唐小箐院内有无动静,过了三个月后许客丞终于见到那院子里燃起灯火,忙偷偷跑去看,这才发现唐小箐竟蒙着眼睛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得让他心慌。
他上前想要细问,竟发现唐小箐眼睛上那块白布隐隐渗出血色来,这才发觉唐小箐眼部塌陷,哪里还有“眼睛”的存在!
“是许汉那个小人为了求得荣华富贵,把我娘送给妖怪,挖掉了她的眼睛啊!”许客丞嘴角被自己扯裂,渗下一缕细细的血丝,神情中恨不得把那许汉撕成碎片好一泄怨愤的恨意依旧瘆人。
贺行章点点头,语气里颇有赞同:“如此说来,许汉的确该死。”
许客丞有些惊讶,晃了晃神,朝贺行章看了一眼。
“那你知道害你娘的到底是什么妖怪吗?”贺行章接着问。
许客丞脸上竟露出迷茫的表情,“我……我不知道……我没法靠近那个别苑。”
“什么别苑?”
“陇墨别苑,就在平章城城西,我找过城里的百晓生,是他告诉我曾有人见到城主府的轿子进出过陇墨别苑。”
陇墨别苑,郑南槐皱着眉暗自念了几遍,觉得有些耳熟。
“前两年出过大妖,修界废了点力气才铲除干净,现如今应该已经是废弃的别苑了。”
贺行章提醒道,他也皱着眉,瞥了眼许客丞,“我找江宴问点事情,你们继续问吧。”
说完便出了屋子,郑南槐几人却忽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刚才贺行章接连问了许客丞好几个问题,他们也知道了不少消息,但贺行章一走,他们便觉察出刚才那些得知的那些事情表面上似乎只是由狠毒小人造出的孽因,但字里行间却像是掩藏着些难以说清的东西。
郑南槐也明白许客丞知道的并不会真正涉及到背底,也就没打算再循着刚才的问题继续往下问,而是拐回到最初的地方——“你说你的外祖母也叫做唐柔,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外祖母的事情?”
许客丞皱起眉,像是在努力回想着关于他外祖母的事情,半晌才小声道:
“但其实祖母很早就去世了,好像刚生下我娘没多久就死了。”
郑南槐露出好奇的神情:“那你娘是怎么长大的?难道说你外祖母和许主簿有过交情吗?”
“不,我外祖母和许家并不相识,我娘说她是被……是被戴叔送到祖父家里的!”
这个戴叔,想来便是戴怜章了。
“那你有见过戴叔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许客丞又是一阵冥思苦想,最后才不确定地说:“我记得,我娘去世后不久,我在清河村里见过他。”
提及唐小箐的去世,许客丞多少有些情绪低落,郑南槐也适时不再追问。
还是宋唐云先出了声,他一直站在一边仔细听着,到现在才又主动开口。
“唐小箐的尸体,你可曾见到过?”
这句话问得让人生疑,唐小箐的尸体许客丞作为儿子自然会见过,但宋唐云又为何要问这一句,难道说唐小箐死的时候连尸体也没有吗?那又是如何断定唐小箐已经死了的?
果然就见许客丞面露惊讶,“仙师知道了?”
宋唐云笑了一声,摇摇头,“我还不如不知道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郑南槐走了几步靠近宋唐云,拧眉问道。
“意思就是,唐小箐被挖眼睛,是个值得注意的点。”
单秋婷听宋唐云再次提及眼睛一事,想了片刻便大惊失色道:
“难道说是因为……因为唐小箐是人鬼交合后的血脉吗?!”
宋唐云苦笑一声。
“没错,就是因为这个。”
白献涿也沉默下来,在场的三个长老全都一脸凝重,郑南槐却像是局外人一样一头雾水,和许客丞一样面露疑惑。
他失忆以来除了按照徐若涯的嘱咐去破除邪祟,平时并不怎么关注修界的事情,哪怕是去临崖居的书屋里翻修界风云录,多半也只看那些闲话家常的东西,对于危急妖邪闹事的史记多半是敬谢不敏。
白献涿看出他此时窘迫与急切,却也没心情为他仔细解释,只拍了拍他肩膀作为安抚。
宋唐云望了一眼单秋婷,后者立刻心领神会道:
“许客丞也很危险。”
宋唐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转又扭头看向茫然的许客丞,叹了口气。
“许汉不让你找个修门拜师,应该是怕你的身上的半鬼仙血脉被发现,那样他就无法再把你献给当年在陇墨别苑里的东西了。”
谁都想不到,一个人竟然能在牺牲掉自己的妻子之后又冷血无情地要送儿子去死,所以许客丞的表情惊惧而难以置信。
“难道说,从生下我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做好要把我的眼睛也挖出来的准备了吗?”
宋唐云冷笑一声。
“谁跟你说,只要挖眼睛就够了。”
当年他接到戴怜章的求救传讯符时匆匆赶来,唐小箐已然没有人形了。
她的眼眶里空无一物,又因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那些自己生长出来的肉芽搅在一块,长成了个面目可憎的疮疤,但要是仅仅如此,宋唐云也不会记忆如此深刻。
唐小箐的身体好似被吸干了生气,明明才三十岁出头的女子,竟然已衰老成耄耋老妪,并且心口处还有个狰狞的伤口,无论他做了什么样的努力那个伤口也从未有过愈合的迹象,只要一揭开衣服就能看见唐小箐胸口处可以看见心脏的大洞,周边全是保持在轻微腐烂状态的碎肉芽。
……
“他提到了陇墨别苑?!”
江宴从唐雅泽的房间里出来,迎头便抓住等在门旁的贺行章,语气里都是不敢置信。
“没错,他提到许汉曾经将唐柔的孩子唐小箐送到了陇墨别苑。”
“也是挖掉了眼睛?”
“是。”
江宴彻底严肃起来,皱着眉思索良久,“师兄还在那里对吧?”
“嗯。”
“既然这样,等师兄出来之后再做打算……没想到鬼界竟然真的做这么绝……”
贺行章揉揉他手指,“我倒觉得可能并不是鬼主那边的意思,或者说,这件事也未必是鬼界那边做的。”
江宴被他这一句话点透,神色越发担忧,“你若要是说对了,那可就是大麻烦啊……”
“所以也只是可能,你也不要这么早就开始未雨绸缪。”
ted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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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了下虫(22.11.05)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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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小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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