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前的村庄逐渐重又变得模糊而不真切,郑南槐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变得冰凉。
他看到了庄杏同自己一块在庄家村外的溪流比赛摸鱼,故意拿肥硕的鱼尾拍到他脸上,女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耳边,伴着溪水被石头撞得支离破碎的声音,这样一副欢乐场面郑南槐却只想得起来湖底那声遥远微渺的铃声。
就在他跟着老道士离开时庄杏躲在门后,询问她哥哥以后还能否见到他,语气里是难以忽视的难过不舍,却也跟着哥哥安慰自己说以后就能看见弟弟变成腾云驾雾的仙师回来看他们。
水鬼那张被头发遮了大半的死白面庞隐隐约约浮现在郑南槐脑海,烙得他生疼。
他看着庄杏在他离开后一日日长大,遇到了心仪的男子,两情相悦下很快定好了良辰吉日,穿上了她自己一针一线缝制出的红霞喜服,戴了她从小就缠着秋霞想要的红玉头饰,打扮成最好看的新嫁娘上了喜轿,踏上她以为的美好未来。
郑南槐心痛难当,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大概谁也想不通,为何庄杏出嫁那日怎么就那么巧遇上了四处流窜的山匪,被当作人质抓到了泰皇山上,庄杏趁着山匪不注意便想逃走,可惜还未逃出几里地就被发现,盛怒之下的山匪错手砸破了她的脑袋,索性将她丢入了湖中逃之夭夭了。
忽听到一声利剑击破山石的巨响,郑南槐猛地睁眼坐起身,还未动作便觉得胸中数股灵气相互冲撞,下意识张嘴吐出了一口鲜红的心头血。
“小南!”
一声心急的呼喊,郑南槐皱眉欲看向来人,心下的焦躁和痛苦却让他无法理智行事,只匆匆一瞥见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往他这边过来,破幽便擅自现形直击对方!
对方面上惊讶不已,却还是轻松避过这杀气腾腾的一剑,“小南你怎么了?!”
郑南槐不知为何心下只余暴戾的恨意,心念一动,破幽的剑柄便稳稳落在他手上,随即便和那陌生男子缠斗在一处,招招奔着致命之处而去,竟像是要杀了此人而后快的架势!
来人手持一柄金光四溢的灵剑,剑气凌厉,兵戈相交之时似乎死死压住破幽剑上杀性,他趁着僵持之时忙喝道:“郑南槐!你走火入魔了!”
“闭嘴!”郑南槐却厉声骂了一句,手腕一动,破幽贴着对方灵剑剑刃划开,险些割破那人的手臂,随即又刺向对方颈间,在其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即便如此郑南槐也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他提剑往后退出几步,手指掐诀,催动破幽剑阵,转出数道剑影飞向对方,这还不止,他趁着对方正把身心放在避开剑影的时候以剑为媒,竟是要放出破灵剑阵来。
破灵剑阵最为显著之处在于阵中剑影无穷无尽,除非阵中人被伤得无法再催动灵气,这些剑影都会不断增生并且追踪阵中之人,平霁门向来大多修习伏鬼剑术,这破灵剑阵算是为数不多的纯粹剑术,只会用来对付那些心怀不轨的修士。
那男子眉峰紧蹙,握紧剑柄凝神蓄力,竟是直接冲入了剑阵之内,用着最为基础的剑招应对自如,只是眨眼间便找到了剑影中暗藏的阵眼,毫不犹豫地刺向那由阵眼化做的假剑影,只听一声刺耳的剑刃相交声,在这水洞里激出层层回响,破幽迫不得已之下现了形,未等他缓过劲来,郑南槐早已握住破幽重新迎了过来。
郑南槐此刻已经毫无理智可言,偏偏对方因着某些原因处处避让,以至于被那破幽伤到了几处,经血水沾染,破幽剑刃越发冷锐,连带着郑南槐的杀心也越发重了起来。
正越发危急之际,一道冰冷剑意杀入局中,单凭这一缕剑灵灵识便压制住了郑南槐,随即一股磅礴惊人的灵压如潮水般涌入这水洞,压得两人皆是无法支撑地半跪到地上,这才止住了同门相残的惨剧。
是的,这白衣男子腰上其实挂着平霁门命牌,只可惜走火入魔之下郑南槐只管砍杀,压根不会注意到这件事情。
“还好来得及。”
一道焦急而庆幸的声音由远及近,只见清运尊师浑身湿哒哒地冲过来,仗着郑南槐被灵压压得动弹不得,抽出枚银针扎了下去,针入人即倒,那灵压此时才散去,贺尊师也从水里跳了出来。
“欧阳城见过清运尊师、贺尊师。”从灵压威慑内缓过劲来,欧阳城忙拱手行礼,江宴摇摇手示意不必,同时将他身上那些伤口尽数愈合。
“欧阳师兄不必这么客气,我曾受过您救命之恩,如此一来反倒是我不懂得知恩图报了。”
贺行章扶着欧阳城站起来,欧阳城也曾听闻过关于贺尊师的一些传闻,如今听他这么一说,也就知道传言竟为可信,不禁感慨这六界之中无奇不有,那些让他难以置信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这水洞可让我两找得好苦,欧阳你也太心急了等都不等……”江宴将郑南槐的左边胳膊搭在肩上,颇有些吃力地把已经昏睡过去的郑南槐扛了起来,“等等,他的手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一声引得另外两人去看郑南槐垂在身侧的右手,只见那手腕以下的手掌手指都被人砍断,只剩下那断了的手腕伤口往下渗出血滴。
刚才打斗之时欧阳城连招架都要花上十成十的精力,压根没发现郑南槐一直只用了左手在同他厮杀,此刻也是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快你们快去找!千万要寻回他那只手,不然缺了骨头我也没办法给他生出一只新的手来!”
两人立刻循着刚才欧阳城和郑南槐打斗时的痕迹找了过去,江宴忙把郑南槐靠着石壁放在一边,聚起灵气覆在了断口上保住这条手臂的生气,随着灵力深入,江宴心中却升出异样。
好在郑南槐的断手便落在最开始的那个地方,两个剑修找到之后急忙跑回江宴身边,江宴立刻接过那断手重新为郑南槐接了回去,不消片刻,郑南槐的右手除了手腕上多出一条细细的红纹以外便和没有受伤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接完后江宴便转过头看了眼贺行章,后者心领神会,脚下一踏便跃至空中,一剑斩开了水洞顶部,外边的日光瞬间倾泻下来,刺得欧阳城眼睛发疼。
“走吧,要赶紧回回清阁。”
江宴拍拍欧阳城,抬手在他眼前盖了盖,欧阳城瞬时觉得眼上的刺痛好了许多。
……
醒来时郑南槐发现自己到了回清阁,身处的房间似乎还是江宴蜗居的那件空置客房。
他还没睁开眼就闻见屋内浓烈的草药味,脚步声在屋外模模糊糊地时有时无,脑袋疼得几乎要裂开,好不容易才撑开眼皮,挪动着手臂想要撑着坐起身来,但右手手掌却泛起阵阵疼痛,有些烦人。
屋外的脚步声逐渐变大,最终屋门被一把推开,江宴端着好几碗药,步伐缓慢地走进屋来,再慢慢将药放在了桌上,松口气走到床边,扶着他坐起身来,温声道:
“怎么样,头应该还会感到胀痛,但这也正常,你毕竟真的走火入魔了一次,对神魂的损耗很大。”
他的确觉得头昏脑胀,额角处也隐隐刺痛。
江宴的灵力缓缓传入他体内,帮着又安抚了一遍他周身经脉,缓解了些许头痛,做完这一趟之后江宴收回手,重新孵化了一只清心蝉放在床畔。
“唐烨很担心你呢,你要让他进来吗?”江宴忽然笑着问他,眼里有些促狭的笑意。
“啊,哦,嗯……”
郑南槐被他那眼神弄得有些局促,一张嘴只懂得嗯嗯应和,江宴轻笑一声,起身踏出屋外,扭头朝旁边说了声:“嗯,醒了,去看看吧。”
唐烨果真出现在江宴身边,视线飞速锁定了他,最开始的焦急担忧很快化成安心和后怕,这才抬脚走进屋来,刚张嘴要说话,江宴就抓着门叮嘱了句记得吃药,然后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唐烨乖乖将那几碗药端了过来,用脚拖了把凳子放好药,自己坐到了床沿,伸手握住了郑南槐放在被外的左手。
郑南槐心中一动,抬起眼看向他眼底,有些不适应那里边的亲密情愫,抽出左手探向盛着药的瓷碗,端到唇边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这药远没有苦口难喝,郑南槐喝完自然也是面不改色,但他顿了顿,又想要起身离开床铺,唐烨忙把他按回去,“怎么了,要拿什么东西吗?”
郑南槐惊讶地看他一眼,“嗯,我想拿我的乾坤袋。”
但是唐烨怎么知道他是想拿东西的?
唐烨为他拿来乾坤袋,郑南槐道了声谢后就在里边翻找着什么,就在唐烨忍不住询问时他从中摸出了个纸皮袋子,一拉开就能闻见甜腻的香气飘散出来。
他捏起枚蜜饯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感受到口中苦味散去,抬头就看见唐烨正看着他,不禁有些羞赧,迟疑着想要解释:“我也不是很喜欢吃苦……”
燕北堂只觉得胸口发闷。
tedeng~
江宴:俺们南宝不喜欢吃苦的!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小南这辈子蛮苦的,可惜我笔力太差了没法很好地传达出来,但是写出来就算是留下一些他们存在的证明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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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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