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孟琉还未来得及再多问,一阵脚步声逼近,众人噤声。
紧接着,颈后一痛,她人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邺孟琉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间,躺在床榻之上。
侧头就看见,桓王坐于房间中央,正用一块白布擦拭着心爱的宝剑。
听到邺孟琉起身的动静,桓王眼皮也没抬,轻飘飘地说道:“再有下次——”
说着将剑抬起,架在邺孟琉的颈间,紧贴那细腻柔嫩的肌肤,锋芒凌冽,让她再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寒意。
“不对,没有下次了。”覆上寒霜的脸冷峻异常,桓王生气到极点,反而变得冷静,不似以往暴躁。
邺孟琉知道此时不可多言,万一激怒了他,手起剑落,了结的就是她的性命了。
她微微的点点头,从嗓子眼挤出一个细如蚊呐的“嗯”。
桓王盯着她,审视良久,不发一言。
邺孟琉被盯得心里发毛,于是轻轻将剑拨开来些,回忆起失去知觉前的事,眼珠子一转,将事情都推了出去:“殿下,并非是我逃跑,实是有贼人将我掳走!”
桓王明显不信,邺孟琉继续添油加醋:“彼时我正欲就寝,忽然窜进来三个黑影,功夫高强,绑了我就翻墙而出……您大可去查!”
桓王若有所思,缓缓收回剑。
此事确实尚未查清,邺孟琉消失得突然,出现得更是蹊跷——她是被人打晕了,放在小院附近的。
此刻她说得信誓旦旦,倒让桓王信了几分。
邺孟琉看桓王脸色稍霁,继续道:“殿下和老太师赐予我一条生路,我怎会不珍惜,我还盼着腹中胎儿顺利降生,得殿下护佑,平安长大呢!”
一番真假参半的巧言,说得桓王将信将疑,他冷冷道:“本王平生最恨人撒谎,你若再敢有虚言,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邺孟琉借坡下驴:“绝无虚言,不敢欺瞒殿下!”
桓王冷哼一声:“如此最好。”
说罢宝剑入鞘,转身走了。
此时,邺孟琉才发现,天色已经蒙蒙亮,这么一折腾,一夜已经过去了。
可惜,还是白忙活一场。
邺孟琉想要下床,动了动身忽觉不对,掀开被子一看——左脚踝上竟然扣着一个三指宽的铁环,后面一串铁链相连,链子的另一头绕柱三圈,最后紧紧嵌进柱子里。
桓王竟然把她锁起来!
邺孟琉气愤不已,捶床泄愤——真是个粗鲁莽夫!只知这等手段!
毫无疑问,逃跑失败,他们只会对她防范得更紧。
气愤之余,邺孟琉慢慢生出灰心丧气之意,蜷缩在床角静静发呆。
国君的丧仪盛大而肃穆,低沉的角声和鼓声,和着祭师的低吟,令人神思飘远,宛若置身苍凉的荒野。
桓王感觉犹如去到了无人的战场,厮杀声回荡着,却不见士兵,举目四望,皆是空荡荒凉,他都不知道,该冲向何方,迷茫心绪塞满整个肺腑。
他不合时宜的想起儿时与皇兄逃学翻墙爬树,那时总有皇兄带着他,他不用想,只用跟着,便能得到很多快乐。
他不愿相信,皇兄是个暴君,那些传言,他充耳不闻。
他只想好好带兵,替皇兄把边塞守好。
可是,一夕之间,皇兄没了,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可控,他没了方向。
舅舅说,要他做九五之尊的皇帝,他不愿意,那是皇兄的位置,他只愿意替他守着。
好在,皇兄有后,舅舅也不再执着逼他当皇帝。
今天,就要永远送走皇兄了——桓王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脆弱而又无助,没有皇兄什么也做不了。
他多想如小时候一般任性一回,不让皇兄棺椁下葬,让他仿佛没有离开一样,永远都在那,陪着他。
可是现实不允许——
老太师见他情绪低落失神,悄悄拍拍他的手,提醒他该行礼上香了。
桓王即按太监示意首个行了礼,后方亲王、郡王和宗亲按尊卑依次行礼。
桓王退到一边,老太师轻声道:“一夜未睡,邺氏女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吧!”
桓王一怔,讪讪道:“你都知道了,舅舅。”
老太师看着自己这个心性纯良的小侄,无奈苦笑:“有事应与我商量,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但脑子还有几分清醒。”
桓王抿抿嘴:“是。”
老太师苦口婆心:“渝儿,这穆国是你甘家天下,不可让人动摇国本,否则,你有负先帝英名!虎父当无犬子,不要再沉溺了,你哥哥已崩逝,在皇子未长成之前,家国大任非你担当不可!”
桓王亦十分无奈老太师的说教:“知道了。”
老太师提点他:“昨夜之事,蹊跷在何处?邺氏女背后是否有人,你查到了没?”
桓王摇摇头:“尚未。”
老太师语重心长:“一叶知秋,你好好琢磨琢磨,此事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该查就查,该敲打的就敲打,宁可错怪错杀,不能放过,前朝还有我替你稳着呢!”
桓王被教训得垂头丧气,只轻轻点头。
对朝堂和时局洞若观火的老太师心中有数,自是能推测出谁在背后搞小动作,可惜粗枝大叶的桓王还未察觉,他再急也没用,只能先提点着。
老太师谋划着,正好借此次藩王回京的机会,好好敲打一番,趁机再对地方势力换换血,才能最大程度上稳住摄政王统御的新局面。
可未来的摄政王,却对这些事情一点儿也不敏感,只顾着怀念自己死去的哥哥。
老太师无奈至极。当初做哥哥的甘法足智多谋,聪慧过人,继立皇帝乃众望所归,岂料后来竟然性子扭曲,视人命如草芥,毫无爱子民之心,日益成为残害忠良的暴君,致使朝纲不稳、军心涣散。
若放任下去,穆国国运必定受损,动乱在所难免。
天意弄人,老天爷竟派了个和亲公主来了结这位暴君,有时候,还不得不感谢邺氏女,是她保了国运昌盛。
如今邺氏女是个重要人物,挟天子而令诸侯,无论是她打算如此,还是有心者利用,对朝廷来说,都不是个好事。
老太师深知,必须引着桓王看到嗅到这背后的阴谋,才能让他担负起摄政王之职,稳定朝纲,统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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