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孟琉每日活动范围只有房间十数步的距离,事事有人服侍,让她腰身圆润不少,小腹更是微微凸起。
桓王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她每天唯一的消遣,就是拖着锁链站在门口。看看阳光、看看白云。
秋日的天高远而又澄澈。
邺孟琉常常发呆,周围的人都不怎么与她说话。
太医常来请脉,嘱咐“莫忧思、多晒日光”,可是困于此处,这两条,她都无法做到。
消沉日胜一日,连奇妙的胎动,都不能使她展颜。
她心底知道自己不能如此,却一日比一日懒怠,总是无精打采。
又是一日洒扫时间,三个小太监端着水盆、拿着扫帚鱼贯而入。
邺孟琉如往常一般,坐在门内,倚着门框一动不动。
忽地,耳边传来一句低声呼唤:“公主、公主!”
邺孟琉猛地睁开眼,这声音十分耳熟。
她侧过头,旁边的小太监正跪在地上擦洗地砖,就是他在说话。
他依旧低着头,帽檐遮住了大半脸,只有棱角分明的下颌因说话露出硬朗的线条。
“公主务必振作!半月内,柯王必定助您回宫!”小太监手上动作不停,却向邺孟琉传递极其重要的消息。
邺孟琉掩饰住自己的表情,问道:“洛客心?”
小太监低声应:“正是属下。”
邺孟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道:“我不回宫,我要离开这里,离开穆国!”
洛客心有些焦急,劝道:“公主!柯王愿意助您,是因为龙胎有利用价值,若您执意逃走,谁都不会保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邺孟琉一直执着于逃离争斗的漩涡,想全身而退,却没想过,这事到底可不可行。
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插翅难逃。
她已经忘了——最开始,自己就是利用龙胎与老太师博弈,才能得保一命,苟延至此。
她想要活下去,就不能一味只想着逃,她的生路就在这复杂的朝堂争斗中,在这当权者的权衡利弊之下。
生机往往在绝处孕育。
见邺孟琉冷静下来,洛客心道:“请公主务必相信属下……”
话未说完,远处的太监就喊道:“这边的地砖还没擦,怎么干的活?磨蹭什么!”
洛客心连忙提着嗓子应了句“来了”,随后起身,便抬着水盆走开了。
邺孟琉没有露出太多异常的神态和情绪,冷静的思考着洛客心的话,依旧一副在发呆的模样。
她不知道柯王动机为何,但是大概能猜到,一定是与老太师桓王一党不和,想在龙胎上做文章,最根本的,必然是要争一争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穆国藩王不少,想来和柯王抱有一样心思的人,必不是只此一家,她倒要看看,柯王手段如何。
既然无法做什么,索性就什么也不做,以不变应万变。反正金簪子落在井里头,总有人会急着去捞的。
接下来的日子,邺孟琉安心了许多,偶尔胎动时,还有心情与腹中孩儿说说话。
很快,柯王开始有动作了。
国君的陵寝之地频生灵异之象——先有守陵人听到夜里传出哭泣之声,后有巡逻禁卫受国君鬼影惊扰,一时间人心惶惶。
最后流言满天,传遍整个京城,说国君暴毙,心有挂碍,未得安息,还魂阳间来了生前事。更有甚者,预言国君龙魂流连人间,若心愿不得达成,必发雷霆之怒,降下大灾,伏尸百万以陪葬。
“简直子虚乌有!胡说八道!”桓王在府中听了手下来报,拍桌怒骂,“查!去给我一查到底!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散布谣言!”
老太师忧心忡忡,愁眉不解。此番怪异之象来得蹊跷,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人背后操纵,可是这人目的是何?老太师一时间琢磨不透。
城中诸位藩王被暂时留京,老太师请他们观摄政王加封礼后再返程。此举定让他们心中不踏实,是否是有人借此扰乱视听,好让他们早日返回封地。
老太师如是想,桓王依旧怒气冲天,在堂内走来走去。老太师替他斟上茶:“勿要动怒,冷静想想,到底是谁在搅浑水?你上次查的怎么样?”
桓王坐下来,将热茶一饮而尽,似是不解渴,浇灭不了心头的焦灼,于是吩咐道:“去打井水来,喝起来凉快些!”
老太师静静看着他,等他回答,桓王便道:“是甘洱没跑了,那贼夫人生下的儿子,也似贼般,只敢在暗处搞动作!恐怕此次流言也是他的手笔!”
老太师捋捋胡须,点点头,对这番推断表示同意:“既如此,不妨上门会会他,将蛇惊到明面上来!”
桓王是个急性子,又对老太师信任无比,听到建议,想也不想,腿一抬就迈出堂:“舅舅,事不宜迟,快走吧!”
丧仪过后,没有理由再将藩王们留在宫中,于是他们都落脚在各自府邸。
柯王府坐落于京城边,尤为偏远。做皇子时,他十分不得宠,为让先帝眼不见心不烦,就择了个最远的地方出宫辟府,远离皇城。
桓王策马,先行一步,周三山则亲自驾马车,服侍老太师。
柯王府在得僻静,府里却热闹得很。
桓王和老太师赶到时,和尚们坐在堂内打坐念经、超度亡魂,道士们围着园子行走焚香、舞剑驱邪。
正是黄昏时分,这诡异的情形令人不由得生出几分不适。
一个管家迎了出来,伏地告罪:“桓王、老太师请勿怪罪!我们家王爷是撞了邪祟,近日一直卧床不起,故不能前来亲迎!”
桓王显然不信,不客气地道:“人在哪儿?我和老太师就是专程来看他的!”
管家将他们引至柯王的卧房。甘洱果真一副病容,脸色灰败,斜靠在榻上,气若游丝,声音格外虚弱:“三哥、老太师,有失远迎,小弟不能见礼,万望海涵……”
桓王摆摆手,问:“你怎的这副模样?生病了?”
柯王似是难以启齿,左顾右盼,神神叨叨:“丧仪结束之后,我回府那晚,撞见咱们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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