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洱床前挂了不少符纸经幡,昏暗的房间里缓慢流淌着诡异的气息,加上他那半死不活的阴沉声音,桓王一句“放屁”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反而莫名其妙,手臂上瞬间布满鸡皮疙瘩。
老太师亦未轻易开口,直勾勾的看着柯王,似乎要看穿柯王耍的什么花样。
柯王继续道:“皇上从苍园跟着我回来了,天天晚上现身在我面前!”
桓王嗤之以鼻:“哼,不做亏心事,半夜就不怕……”
话还没说完,柯王突然大叫:“你不信我!三哥你不信我!你问道长,你问高僧,他们都说有邪祟!”
老太师眉头紧皱。
管家上前道:“桓王殿下、老太师,我们王爷是真受了惊吓,思量观的无因道长正在府上作法驱邪,殿下若存疑,大可召道长来问话!”
老太师顺着话道:“请道长来一趟吧!”
不多时,一个长须黑髯的道士进来,手持拂尘,见了两位贵人也只是单手行了道礼:“见过二位。”
老太师询问他:“柯王这是怎么了?”
无因道长慢条斯理地回答:“邪祟加身,心神不宁!”
桓王又问:“什么邪祟?”
无因道长继续施一礼:“贫道不敢妄言。”
老太师命令他:“但说无妨。”
无因道长便直言:“天子正值壮年,突然驾崩,心中牵挂无法安息,便化作执念,纠缠在世之人。”
桓王怒骂:“胡说八道!”
道士依旧安之若素,对权贵的怒意并不惶恐:“贫道道行尚浅,还望贵人另请高明,驱邪镇国,保万民平安。”
老太师盯着道士,若有所思。
柯王这幅疯癫模样,自然问不了什么,但敲打的目的已然达成。
桓王与老太师便打道回府。
自从洛客心在她面前出现过第二次,邺孟琉就知道,此人是自己目前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此时,她吃到嘴里米饭中藏着个纸条,周围有许多双眼睛盯着——
她灵机一动,捂住嘴巴装作反胃,纸条顺利从嘴中吐出,落入袖口里。
周围人上前服侍,邺孟琉掩面故作不适,只叫人撤了饭菜,退出房间去,留她一人静静休息。
待到将人清走,邺孟琉躺在榻上,悄悄翻出纸条,上面只写着四个字——落雨见风。
许是洛客心对提笔一事十分陌生,上面还落了两滴墨水,沾上了“风”字。
邺孟琉将这四个字反复看了几遍,牢牢记在心里,便悄悄将纸条吞下肚。
她细细琢磨着:近来秋高气爽,天晴了很久,可能是有懂天象之人,观得将要落雨,“落雨”好懂,“见风”就云里雾里,令人难解——不该是先刮风后下雨么?见到了风,她又该怎么做呢?
冥思苦想,不得其解,邺孟琉怀着身孕困乏得很,又过度苦思,天没黑就睡着了。
子夜时分,忽地凉风四起,这风越刮越狂,刮起了落叶,刮来了乌云,引来阵阵秋雷。
此时,邺孟琉仍旧未醒。
电光一闪,照亮整个黑夜,一个巨雷落在陵园之中,巨大的轰隆声将许多人惊醒。
邺孟琉后知后觉地醒来,此时已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在一阵阵不规律的电光中,邺孟琉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四个字——落、雨、见、风……
又是照亮整个黑夜的闪光,邺孟琉看到门外映出的人影,猛然灵光乍现,随即一声尖叫脱口而出。
下一刻,看守她的人闯进房门,当着颜弥子的面,邺孟琉展现了淋漓尽致的“见风”。
那信上的意思,就是见到落雨,她就该发疯了。
加了两滴墨的“风”,少了屋宇,是告诉邺孟琉,若她想要脱离这个牢笼,就得在适宜的时候“疯”。
这么一段时间以来,人生跌入谷底,走进穷途末路,邺孟琉满腹都是委屈愤懑,可谁都不是她的友,谁都不会帮助她,个个都等着她这个罪恶滔天的囚徒就地正法的那一天,要说疯,她早该疯了!
此时真假参半,加之电闪雷鸣不断,那情形吓得颜弥子六神无主、不敢近身。
邺孟琉越发起劲,冲着空无一人处大喊“别过来”,又哭又笑,尖叫不断,十分骇人。
直到折腾到大半夜,邺孟琉抱着双臂,颤抖着晕厥过去,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风雨太大,天亮时将将收住,消息也姗姗来迟。
桓王不是没听说苍园的谣传,个个把撞鬼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但是明明已经加强戒备了,还是频频发生这种事,桓王一大早便开始闷闷不乐。
摄政大典在即,老太师知道,有心人绝不会让这事顺顺当当的,这近日甚嚣尘上的传言,想来就是特意埋下因头,届时好借题发挥,阻止桓王加冕摄政。
必须出手处置了,否则坏了大事。
既然柯王装疯卖傻不配合,那就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无因道长正在独自打坐修炼,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将他罩得严严实实,紧接着绳子围了上来,将他捆成个粽子。
一个点着蜡烛的暗室之中,无因道长从麻袋里钻出来,一抬头便看见桓王与老太师端坐于前。
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架势,无因道长也懒得行礼,直接问道:“贵人们有何贵干?”
老太师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甘洱想要干什么?”
无因道长施施然:“贫道只擅长捉鬼驱邪,至于人心,不曾看得透。”
老太师摸摸胡须,笑道:“这不是巧了么,近来苍园频现鬼影,道长倒是给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无因道长一惊:“想来此处就是苍园吧?二位对鬼神之说有何见底见地?”
老太师道:“仅是略知一二,请道长不吝赐教。”
无因道长倒也不客气推辞,直言:“此处龙脉气韵融结,藏风聚气,覆上有盖气,仰下有水气,是保国运昌国祚的绝佳宝地,可奈何——”
“奈何什么?”桓王迫不及待问道。
“此处乃是龙魂息处,却有生龙之气,生死相异,龙魂强,倒让生龙之气微弱,变吉为凶,实乃不详。轻则皇陵不宁,重则殃及百姓国运。”无因道长苦口婆心劝诫:“贫道不懂皇家之事,只懂阴阳鬼神之道,孰轻孰重,二位心中必然自有定夺。”
闻言,老太师陷入沉思,久久未语,似是信了,认真思考起道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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