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子正值大好年华的青葱少女,带着红飞翠舞的笑意,风卷残云般一股脑散进御花园。
勾月在天,泠泠清晖。
永安裹了裹身上为了臭美而穿的螺钿披风,开始后悔没有带上承定硬塞给她的手炉。
“永安殿下之后,也会入国子监女学吗?”孙韩儿问她。
“本宫,有这个想法。”永安装得一副高深模样,只知道自己常祸从口出便也学会了三缄其口。
孙韩儿指指这群青春正盛的女孩子们,对她道:“我们都是国子监女学的生员。”
“那你们平时都学些什么?”永安问她。毕竟女学是承定牵头开设的,她想知道承定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女学,是和男子所学一致还是小打小闹学些打发时日的女红女戒。
“先生们说我们基础不一,所以现在正集体重新开蒙。”孙韩儿回答完她的话,转过头来好奇地问她:“殿下去过安乐堂吗?宫里的下人们都传那里闹鬼,我们大家伙儿还挺想去看看的,但是大家都不敢。”
永安沉默的期间,那一大群的少女们皆围过来期待灼灼地盯着她,永安能说自己也不敢吗?这一些个都是高官眷属,又是未来同窗,实有结交必要。
而且安乐堂也不是什么皇宫禁区,不过就是一处冷宫,也是宫里患病太监临终前的待死之所,那里除了犯错的就是患病的,平时很少有人踏足,倒是听说宫外有些吃不上饭的说书人喜欢编排一些奇异的宫闱神秘故事,以此来吸引看客的关注。
永安自诩自己铮铮铁骨,一身正气。又暗示自己这糊弄三岁小儿的鬼神故事,在成为大霖第一公主的光辉道路上实在不足挂,而且这么一大群人,就算有鬼,也会被活人的生气儿给压制住,这没什么可怕的,被旁人看低才可怕。
于是把自己劝好的永安便一拍胸脯,大手一挥,信口雌黄道:“嗨,安乐堂啊,本宫小时候总去,一点儿也不吓人,你们要是想去,本宫就带你们去。”
于是一群人便浩浩荡荡从御花园改道去了安乐堂。
连熬着七八个大夜的承定好不容易在酒精的作用下早早躺下,她觉得自己刚要睡着,就被敲门的声音给震醒,没有一天太平日子可过的承定顶着一张能杀人的脸,亲自去开了门。
“说。”她言简意赅。
李良顺后背起了一身的冷汗,他知道如果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没那么重要,接下来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他不自觉地咽了下唾液,悠悠起了个开头,“永安殿下,”他抬头觑觑承定的脸色,见承定没有要关门的架势,则继续硬着头皮道:“随国子监女学生员们一同去了安乐堂,来传话的人还说,门从里面锁了,里头不时传出几声尖叫,还有些白花花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在树下飘,奴婢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所以来问问殿下的意思。”
此时被吓得飞了魂儿的永安紧紧抓着身边夏年的手,她哆哆嗦嗦地将夏年揽在自己的身后,强自镇定道:“夏年别怕,这世上,没有鬼,都是,她们,故意吓唬咱们的。”
要说她怎么就落到这般田地,还要从最开始讲起,一群人呼呼啦啦入了安乐堂,又结伴儿进了一处大家说闹鬼的院子,屋里没烛火,一群人中也只有夏年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观赏灯笼,大家撺掇她们主仆两人提着灯笼为大家打前站,两人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屋门就在背后被人关上了。永安赶忙去推门,门没推动,反听到屋外忽然传来一曲瘆人的邪门儿北调,永安脑子虽不是绝顶聪明的那卦,但说到底又不是真的蠢,别人这么精心准备的“礼物”扑到脸上,泥人儿尚且还有三分火气呢,更可况永安不是泥人儿。
她当即拽着夏年就开始踹门,房门三两下被她踹开,赫然看到院子里那棵要死不活的大槐树下,吊着几个白衣“鬼”,风吹过去,长发和白衣一起晃荡。
被画面短暂冲击到的永安紧紧闭上眼顺势抱住身边早抖成筛糠的夏年,紧着喘了几口气,在没听到什么异常后,她才敢睁开眼去看,那排白衣鬼正随着风一起摇摆一起停住,永安才恍然道:“夏年你看,是绳子吊的白布和假头发,不是鬼。”
夏年听了她的话,刚鼓起勇气将眼睛眯出一条缝子,恰好此时那绳子吊的白布忽然被风吹了个面儿,脑袋上那处赫然是个呲嘴獠牙的红底儿丑面具,不知被什么机关运作,一排的白衣獠牙鬼直朝着她们面门袭来。
夏年“嗷”地一声跪在地上,永安直被她扯了个趔趄,那些白衣獠牙鬼便顺着风前仆后继地糊在了她身上。
承定就是在她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出现在院门口的,永安坐在那堆布料假发里,泪眼朦胧地看着承定黑着脸走到她面前,帮她扒开身上缠着的头发和绳子,用指腹替她蹭了下刚刚擦着下睫毛落下的眼泪。
“不许哭了。”承定单膝跪在永安对面冷冰冰地对她道。
永安委屈地抽噎了两下,抬手揽住夏年的背,两人便相互掺着从院中央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承定抬手抓了地上的假发,举到永安面前问她:“怕什么?这点小伎俩也能唬住你?你小的时候我是怎么告诉你的?”
“你说,世上没有鬼,”大眼睛永安委屈巴巴地瘪着嘴回答她的话。
“对!”承定恨铁不成钢地回了个字,同时把手里的东西一把扔开。
永安抽抽噎噎间,才看清承定身上的衣裳,她穿着一身洁白的里衣外边套着她那件同样洁白的狐皮大氅,看起来就像是睡梦中听到她的消息着急跑来救她的样子。
永安更难过了,实在是因为承定在这里给了她足够充足的安全感,她又委屈又后怕,葡萄大的眼睛里冒出成群结队的斗大泪珠。
“你再哭,我就把地上这堆破烂东西挂你床头陪着你。”承定咬牙道。
永安立即呜咽一声,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好了,我送你回去。”承定瞥她一眼,一把拉住了她正哆嗦的手腕,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没出息。”
永安一手被承定拽住,另一只手正紧紧拽着双目无神的夏年,她没办法自己抬手擦眼泪,遂泪意朦胧地环视了一圈,最后将自己的脑袋凑到承定那一看就干净的大氅毛领上,随意一骨碌,挂在睫毛上的泪珠顷刻间就消失在茂盛的狐毛里。
“谢谢皇姐。”永安小声道。
承定带着一头的黑线扯着她,嘴边硬挤出几个字:“妹妹客气了。”
走出那院门,就见到门外跪了一排的年轻女子。李良顺垂头站在一侧,手里拿了一条拴着珍珠和金饰的马鞭。
永安立即昂起头,小声对走在她前面的承定道:“我也没有多害怕,这些个都是高官眷属,皇姐万不可罚得太重了。”
“那你说,怎么罚?”承定站定后回过头来语气不善地问她。
“就,罚她们,抄她们那个弟子规,罚,”永安吭吭哧哧地说,说得少了,她为自己不值,说得多了,她又怕人手腕子抄断,最后一咬牙:“罚一百遍好了。”
承定从李良顺手里取了马鞭,冷声问众人:“永安殿下说的话,你们可听到了?”
“记住了,谢殿下。”孙韩儿率先开口,其他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应声。
这种认错态度如此良好的表现,让永安不禁内心开始泛起嘀咕,猛然想起孙韩儿介绍自己时说她是怀忠侯府三小姐,那个预备承定驸马西岚将军,好像恰恰也是怀忠侯府出身。
那就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承定找自己未来小姑姐吓唬自己,然后装出一副关切自己的模样,好让自己对她放下心防,但演戏她还不敬业,就知道凶自己。那个马鞭看来也不是用来惩罚别人的,而是用来威慑她的!永安暗叹承定果然是京都最优秀的阴谋家,只要她一出手,自己就只有上当受骗的份儿了!
她垂头丧气地跟着承定七拐八拐,路上碰到刚刚散了宴席的太子,太子见她眼眶泛红,关心地问了一句:“永安皇姐这是怎么了?”
永安趁此机会阴阳怪气:“碰上鬼了,大姑姐和小姑子,一家子两只鬼。”
承定听了她的话,好笑地转过头来看她,当视线扫到永安头上那白净无一丝杂质的白玉簪后,心情看起来更好了,她道:“玄儿还认得韩儿呢?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永安一听这话,腮帮子立刻气得鼓起来:“你别这么叫我!!!再惹我,我就把宴上那事,报到父皇案上去!”
太子接茬:“皇姐说的宴上,是何事?”
永安深吸口气,转头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惊慌的承定,还是好心地将那能砍了她那漂亮脑袋的话给咽回到肚里去,只对太子道:“春闱在即,你作为东宫储位须多上些心,毕竟举子们才是国家未来,若有人在春闱中间浑水摸鱼,大霖就完了你知道不知道啊。”
太子听了这话,才浅笑着对永安道:“春闱的主考官早就定下来了,正是本宫太傅李贤祭酒,而站在皇姐身边的承定皇姐也正是本次春闱的同考官,所以皇姐不用担心浑水摸鱼的恶徒,承定皇姐自有手段。”
永安瞪着眼睛看回到承定,怪不得她一点儿也不害怕,敢情组织春闱就是她的工作内容,又想到自己亲自坦白了曾偷偷骂过她,脑瓜子“腾”地一下就热起来。
承定真是天底下最让人讨厌的人类。
永安: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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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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