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跟燕王的马车随着众大臣的马车一同进入宫中,因为他们与燕王并不熟络,再加上因为浐州条约,大家对燕王只是浮于表面的礼节。
嘉佑担心燕王是否会不高兴,悄悄瞥了他一眼。燕王对此面容平静,似乎并不在意。
很奇怪,嘉佑心底竟然开始担心起他来。
步入正殿后,里面大臣们正相互寒暄,只是嘉佑、燕王过去的时候,大家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穿过人群,嘉佑便感觉到右侧有一道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往前走,出于礼节嘉佑并没有回头。被引到座位上时,燕王将嘉佑搀扶着坐了下来,并且因为坐垫单薄,燕王还让婢女再拿个厚的来垫上。
不知为何,嘉佑感觉对面那道目光更加强烈。待嘉佑回过头来望去的时候,却找不到那道目光了。
她梭巡了下,在对面席位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影,浅紫官袍却一头白发。嘉佑不记得朝中有这么个奇特的人。
他的脸撇过来看向门外,像是在等什么人吗?
嘉佑收回目光之前,听到门外一个轻快的声音。
“周将军,来得这般早啊!我还想着邀你一起过来呢。”
说话的人,嘉佑没有印象,后来听说是兵部郎中张沆之子张松,身后还跟着一个羞答答的姑娘,是张沆的妹妹张以寒。
“周将军”三个字还是引起了嘉佑的注意,她看着张松走向了那个白发紫袍的男子。
周将军除了指周长刃还是指谁?
白发的男子站了起来,只是脸撇向外侧,让嘉佑看不清楚面容。
嘉佑不自觉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向白发男子走去。
周长刃尽管是背对着嘉佑,但还是感知到嘉佑在向自己靠近。
还是面前的张松见到周长刃身后的嘉佑,先行了礼。
“见过嘉佑公主!”
“这位是?”
燕王在嘉佑身后亦跟了过来,嘉佑丝毫没有察觉。燕王自己回了张松,“赵国燕王。”
“见过燕王殿下。”
张松因为打量了下燕王片刻,所以与周长刃的交谈停顿了。周长刃无法再装作不认识,随即转身,面容平静地对燕王和嘉佑行了礼。
“周某见过燕王殿下!见过嘉佑公主!”
嘉佑在看到周长刃的面容时,不禁大惊失色,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容枯瘦,形如枯槁,眼眸中亦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周长刃到底经历了什么?
嘉佑不要说回应了,步伐还往后踉跄了两步,是燕王在身后,推住了她。
燕王还算得体地拱手还礼。
嘉佑眼睛死死地盯着周长刃,周长刃眼神反而有些闪躲。
气氛一下有些尴尬起来,张松仿佛察觉出了什么,笑着道:“我先携舍妹入座,有空再聊。”
周长刃不敢去直视嘉佑的眼神,那眼神中有他无法回应的东西。
一旁交谈的大臣们仿佛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奇怪气氛,开始转头小声议论了起来。
他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周长刃不想因此给嘉佑添麻烦,便冷声对嘉佑说道:“燕王妃如果无事的话,周某便退下了。”
嘉佑嘴嗫喏着什么,半晌都没发出一个字,但“燕王妃”三个字却让她的身子冷了一半。
不等嘉佑反应,周长刃便先转身回了右侧的位子上,与一旁的人交谈了起来。
最后,是燕王殿下,在她耳边温声提醒道:“咱们回去吧。”
她才回过神,走向自己的席位。
随后,澜夜、高雪柔和周子昂都到了。
澜夜被安排在了嘉佑左边,宴会开始后,澜夜撇过头来,悄声问她,“你不是说你不回来的呢?”
嘉佑还沉浸在,周长刃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的问题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稍后才解释道:“也是临时觉得回来一下,比较好。”
嘉佑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再加上台子中央飘来的乐曲,使澜夜听不真切。
“随我到外边透透气吧。”
两人先后脚出了宴会,沿着左侧穿过一小片竹林,到了一处挡风的水榭旁,灯光昏暗看不清澜夜的表情,却能从她关切的话语中感受到一些温暖。
澜夜摩挲了下嘉佑冰冷的手指,“你的手怎的这样冰?”
“看来黄姐,不该将你叫出来的?”
嘉佑柔柔道:“无事。”
随后,澜夜命令身后的嬷嬷去取一个暖手炉过来。
“我方才在殿内看你,消瘦了许多,是不是在赵国不习惯?”
“他们可有苛待于你?”
嘉佑虽然知道澜夜是关心她,但是她那些糟心事与澜夜讲了,也是无用。
“一开始是不习惯的,后来渐渐好了。”
“那个燕王,看着容貌清秀矜贵,举止持重,他待你如何?”
嘉佑顿了顿,燕王待她确实不薄,就连当晚她提的条件,即不见赵王和梅妃,也答应了。这些对于嘉佑来说已经不错了。
“还可以。”
“那你怎么消瘦成了这个样子?”
嘉佑咧嘴淡淡一笑,“可能还是不太习惯吧。”
澜夜深深叹了口气,嘉佑确实不容易,和亲临行前,母妃去世,嫁去的通州,又是那么的遥远,这么相比之下,父皇让她嫁给嵖山匪首楚风竹,也没有那么让人憎恶了。至少她还是留在了江州。
嘉佑想跟澜夜打听下周长刃的事情,“皇姐,周长刃……”
澜夜有些许惊愕,“他的事,你不知道吗?”
周长刃与嘉佑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一直很好,嘉佑怎么会不知道周长刃的事?
“他是在成亲前,提前离开的,后来就听说坠崖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
嘉佑想问,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澜夜又是重重叹了口气,“我之前与你通过信,你是知道的,一开始大家都是以为他坠崖了,还派了甄大人和丰刺史前去调查,可是一无所获。但是江州城内一片哀悼,不少人跑到周长刃的将军府去祭拜。父皇因为周长刃的身亡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甚至扬言要再去讨伐赵国,因为他怀疑是赵国做的局,最终是护国公和太子劝了下来。
也就在十来日前,大约、腊月初九那日,满头华发的周长刃回来了。也就是父皇跟周长刃密谈了一次,其他人并不知道缘由,他自己也闭口不谈。大家纷纷揣测大约是他坠崖的时候,伤及了身体的根本。而且父皇让那何道长给周长刃做了次法,并且让他每隔一日进宫浸泡玄阳池。”
何道长可是周王最信任的道长,让何道长亲自给周长刃做法,足以见得周王对周长刃依旧很重视。玄阳池是皇家专有的疗养温泉,连嘉佑都不曾去过。
所以周长刃应当是坠崖后,身体受了很严重的伤。
嘉佑还在思忖间,澜夜接着道:“只是……他这次回来后,好像变了个人?”
“什么意思?”
“你没有觉得他褪去了身上以往的意气风发和锐气,变得冷峻孤僻,像一潭不见底的水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嘉佑也跟着疑惑了起来,不过今晚她确实感受到了他的冷峻,这是以往没有的。
嘉佑忽又想起出嫁前,拜托澜夜的事情。
“皇姐,那串佛珠可有帮我放入母妃的墓室?”
澜夜拉过嘉佑的手,“交给皇姐的事你就放心吧。”
嘉佑感觉之前与澜夜并不相熟,但这次回来,澜夜待她更像亲姐妹了,可能是因为她们都有相似的命运,被父皇当作棋子一般,送去和亲或嫁于匪首,多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又一阵夜风袭来,澜夜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咱们回去吧。”
嘉佑脑袋还有些乱,殿内的乐曲只会让她更加心烦,尤其是对着虚伪的父皇、太子和高雪柔。
“你先回去吧,我稍坐会儿便回去。”
“天凉,别坐太久。”
嘉佑举了举手中暖手炉,点头“嗯”了一声。
刚迈出几步,澜夜又回头对嘉佑笑着道:“有空去皇姐府上坐坐,皇姐给你做好吃的。”
嘉佑再次点点头,只不过有一些酸楚涌上鼻头。母妃走后,除了太后外,澜夜是第一个主动向她散发善意的人,尤其是上午被父皇威胁过后,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些喜欢不起来。或许现在澜夜是最懂她的那个人。
澜夜走后,嘉佑仰头望了望天空的皎皎白月,像是一个圆盘上缺了一口。
“咳、咳。”
两声闷咳,骤然惊扰了嘉佑的思绪。她本能警觉地站了起来,“谁?”
那人并没有出来,一旁的阿荞扯了扯嘉佑的袖子,悄声道:“公主,咱们回去吧。”
嘉佑深以为然,才刚跨出两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过得还好吗?”
闻言,嘉佑顿住,不用回头,她都能听出来是周长刃。
阿荞见此情景,便自觉地退到外面给两人放风。
嘉佑唇角露出讥讽,“周将军,还会关心赵国燕王妃的私生活吗?”
昏黄的灯光掩盖住了周长刃眼中的落魄,停顿了半晌,周长刃才启唇继续问道:“他待你好吗?”
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这句话却让嘉佑的心无法再平静,积压的情绪幻化成了愤怒,“他待我好与不好,于周将军又有何干?”
嘉佑转过身来,胸口剧烈起伏,“你有什么资格问这个问题?”
其实,嘉佑的声音有些抖起来,看来这个曾经最信任却在一个多月前,狠心丢下她嫁于旁人的男人,还是无法让她心绪冷静下来。
周长刃站于原地不动,眼眸中似乎不再像殿内那么冰冷了。
嘉佑又鼓起勇气,上前走了两步,与周长刃只有一臂之隔,她缓缓仰起头,周长刃亦垂眸与之对上。
悠悠瘦了!燕王不是答应过他定会将悠悠照顾好的吗?
他知道嘉佑有话想对他说,便静静等着。不想,嘉佑开口便像刀子一般,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戏耍我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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